文/鲁新民
随着曾国藩研究热、湘军研究热的兴起，郭松林逐渐走进大众的视野。
郭松林，究竟何许人也？
据光绪十八年《湘潭县志》和民国三十一年金霞山郭氏九修族谱披露：郭松林，（1833～1880）字西堂，号子美，湘潭县九都三甲脉湾村（今株洲市天元区雷打石镇）人，为晚清著名湘军将领。历任江南福山总兵，福建、湖北、直隶提督。因战功卓越，先后被满清皇帝赏戴花翎，赏穿黄马褂头品顶戴；荣获世袭一等轻车都尉兼一等云骑尉、奋勇巴图鲁、法福楞阿巴图鲁；御赐奖武银牌珍件各物，诰授建威将军，晋授光禄大夫。
清道光十三年（1833）十一月二十二日，郭松林出生在湘潭县易俗河杨柏山，后迁至伞铺垄脉湾村，为江西洪武移民湘潭易俗河金霞山的郭氏第十八代。郭松林的先祖以经商为业，祖上十一代前还属殷实富裕人家，然而到了郭父这代，家道败落，靠农耕兼小商维持生活。据传，郭松林自幼聪颖，相貌奇伟，双眉插鬓。郭身为长子，年少时放荡不羁，“不事农儒，跌宕乡里”，气得郭父“恒欲逐之”，①要将其赶出家门。父子大闹矛盾时，生性善良的郭母罗氏总是出面调和。甚至安慰郭父“此儿他日当官一品，得封爵呢！”此后，郭松林每游夜归，总想干点大事。他瞧不起父亲的小本生意，可要进学中举，升官发财，仕途太难。岂料郭松林而立之年后，官至从一品提督。郭母由此被后人誉为“善推生辰星度”之人。
咸丰元年（1851），被清廷视为“洪杨乱起”的太平天国运动在广西爆发，并逐步漫延江南，由此湘军兴起。先初，湘军王珍等人纯募湘乡人，湖南绿营都司塔齐布颇用省城兵家子弟，而湘潭丁壮投效者，轸屏不用。曾国荃领军后，不再实行歧视政策，将湘潭集募入列。郭松林便自荐湘勇，开始人生行伍之路。他天生是个将才。经商的经历使其算写俱全；与南来北往的生意人交道，使其洞悉天下大事；不安现状，誓欲立功建业的心态正迎合了湘军的扩展。
郭松林从戎后很快适应曾国荃的奖惩制度。在你死我活的绞杀中，郭松林胆大心细，屡建奇功，迅速得到赏识。自咸丰六年始，郭松林风生水起，开始引起高层将领的注目。从援江西围剿太平军，提为把总（正七品），进围吉安府城。七年，太平天国名将石达开率军来援吉安，郭松林率兵冲锋陷阵，多有斩获。八年，攻克吉安，被升为守备。十年，围安庆，会剿太平天国将领陈玉成于小池驿，每战皆捷。十一年，克安庆，擢升游击（武官名），赐号奋勇巴图鲁。克庐江、无为、运漕镇，下沿江要隘，擢升为参将，这年，郭松林才28岁。
同治元年（1862），李鸿章率淮军八千赴上海。本来，并没安排湘军跟从，郭松林主动请战，深得李鸿章赞许。其与太平天国忠王李秀成、慕王谭绍光大战沪西，两军会于太仓，破太平军众十万。当年清政府急病乱投医，特邀美国逃犯华尔组建的洋人军队攻太平军所占青浦。洋军自恃有洋枪洋炮，号称常胜军。可照样久攻不克，还逼索伤亡恤银数十万。李鸿章束手无策，无以应对。郭松林赶至后对华尔说：“攻城不克而要挟多金，即克城何以赏？今请更约。如洋军克城，我当如数赏银，即我军克城，洋军无功。弗更论恤赏矣。②”华尔等洋军统领，哪看得起这个满口湖南土话的郭松林。他们的眼中，只见清廷官军屡战屡败。于是满口答应郭松林的条件。随后战斗打响，郭松林率湘军竟先克城。李鸿章欣喜若狂，十分佩服郭松林胆略，从此与郭松林兄弟相称，视为知己。1863年，李鸿章指挥程学启、郭松林、刘铭传、李鹤章、潘鼎新、周盛波等在苏南连获大胜，相继拿下常熟、太仓和昆山。此役中郭松林攻克太仓，大败太平军于茜泾、支塘，然后继续攻克昆山、新阳。朝廷大喜，郭再次擢升，提为总兵。同治五年，曾国荃复起，为湖北巡抚，为防捻军，任命郭松林为大将。同年，因曾国荃轻敌，被号称百万的捻军围困德安。郭松林率新军四千前往救援。众将纷纷阻挡，认为力量太弱，无济于事。郭松林说：“彼众我寡，迟即测我，今当进战”。③于是，他令百人为一队，多张战旗漫山盖地而进。捻军以为清廷大队人马到来，匆忙撤退。德安解危后，曾国荃紧紧拉着郭松林的手，泪流满面，连声道谢。郭松林说：“帅陷危地，则骇众心，非战道也”。同治五年冬，时任“陆路提督”的郭松林奉旨入鄂围剿东捻军。在湖北钟祥的一次战斗中，被东捻军高伏围在一个叫臼口街的地方，而周边百里尚无清军救援。夜晚突围时，郭松林率百余骑兵南撤，捻军急追，大部分将士被杀。危急时刻，郭松林只得弃马跳逃而坠，随即被紧追其后的捻军猛击左胫骨致重伤，郭松林强忍痛疼佯死。深夜，郭松林才被部属救出。此役两军对垒中，郭松林的三弟郭芳鉁，力尽被执，为朝廷捐躯，被清政府追赠总兵，世袭云骑尉。
一年后，郭松林伤愈，从属淮军。于同治六年平太平东捻军；同治七年春，破西捻军于茌平（现山东聊城）。同年，太平军从浙西败走广德、徽州，汇合江宁、杭州残部逃福建。郭松林奉命率5000丁勇航海赴援。至福建后，郭松林一鼓作气攻克漳州、漳浦和云霄等地。因作战有功，光绪帝亲赐黄马褂，予轻车都尉世职，授湖北提督。履职湖北提督期间，郭松林镇守襄阳，备战练兵。
同治十一年（1872）十一月廿一日，郭松林的母亲罗氏驾鹤西去。噩耗传至襄阳，郭松林痛不欲生，急忙辞官回至湘潭，欲守墓庐。谁知，这是郭松林在原籍的最后八年。
光绪六年（1880年），清政府诏问“前湖北提督大臣因荐？”据此，郭松林再次复起，同年三月，任直隶提督，旋即巡视北洋海口。纵观郭松林品性，其“被服幕儒，素而侈于姬妾”。④因北口荒寒，家人不能皆从，心情郁闷，而湖北臼口之战，足部受伤失血并未痊愈，新病旧伤复发，于四月二十一日戌时卒于直隶提督任所，时年48岁。次日，其少妾扬州人赵氏（年仅17岁）饮鸩殉夫。后与郭松林合葬脉弯村茅坡。《株洲文物名胜志》第四章“古墓葬”附录中有相关介绍：“墓葬位于株洲县城西12公里，筑于清代，占地面积约200平方米。1967年……全部被毁。”
郭松林殁后，李鸿章、曾国荃交奏清帝，诏予郭松林“谥武壮，原籍及立功省分建专祠，职功宣付史馆立传，诰授建威将军，晋授光禄大夫”。其父郭玉阶诏赐“光禄大夫、建威将军”；其母罗氏，浩封一品大夫人。
湘省的郭松林专祠设立在湘潭城壶山（今窑湾）附近，名曰“郭武壮祠”以供祭祀。1897年农历二月二十四日，郭松林与少妾赵氏的神位安放仪式冒雨举行。由杨度担任祭事司仪。据杨度日记“丁酉二月二十四日，今日武壮公主、赵安人主，皆自郭将军祠迎入。众宾俱集将军祠。从送仪仗甚盛。出城，至十六总，大雨，服物尽湿，乃入大庙暂避，雨稍止乃行。至武壮祠，随班贺。至城中，官吏及王师皆至。黎桂生至，云薇生至宜昌矣。宾散，乃祭安主，余为其祝。祭事毕，少饮。伯母先去，余亦还院，院中人皆将睡矣”。⑤乃见百余年前的祭事，鼓乐争鸣冒雨游行，历历在目。同年三月十二日，杨度还为武壮祠撰联：“壁垒壮风云，至今海水群飞，古北长城思楚将；枌榆藉光宠，相望壶山一曲，湘南新庙配陶公。”可惜武壮祠至今已荡然无存。
郭松林生活在内外交困的晚清时代，凭忠君护国的理念，乘乱世而立战功，印证了“乱世出英雄”的俗语。
郭松林既然“素而侈于姬妾”，那他的太太们又情况如何呢？
郭松林的确先后娶过十四个太太。首娶杨氏，称之元配。再娶余氏，称之继配。以后陆陆续续的纳妾则为侧室。郭松林属英年早逝。而在此之前，他已有四个妻妾先逝。元配杨氏33岁死于光绪3年，诰封一品夫人；三太太朱氏年仅16岁死于咸丰十六年。因有儿子人凯，诰封一品夫人；七太太魏氏33岁死于光绪5年、无嗣，无诰封；十太太孙氏28岁死于光绪2年，无嗣，无诰封。余下的十位太太们，二太太余氏属继配，生有人漳，地位显赫，诰封一品夫人；四太太单氏生有人彦、人瑞，家族功臣，诰封一品夫人；五太太何氏生有人州、人直，母凭子贵，诰封恭人（四品）；还有八太太张氏生有一女。其他姬妾无声无响，只在郭氏族谱中留下了一个侧室的名分。当然，赵氏列外，她用生命换取了郭氏族谱的一段评叙：“侧室赵氏，扬州讳壁珍女，清同治二年癸亥十月初八亥时生。安人。知大义，性明烈。事武壮承顺维谨。武壮卒，哭之痛哀，毁不食。翌日，竟饮鸠殉焉！大臣题奏：旌表节烈，敕赠安人。附祀武壮专祠，事详县志。葬合武壮棺右，共堆同向”。⑥
郭松林生养七男七女，大都平平淡淡，无所建树。唯有四子郭人漳，辛亥革命前后周旋于各种政治势力之间，是个能兴点风浪的人物。郭人漳既是清军将领，又是官二代。他少时与杨笃生、陈家鼎号称湖南三杰。又以世荫得道员，历任山西道台、江西和两广巡防营统领。在山西任道台时因贪污被去职。1904年，他在上海因与革命党人黄兴、赵声等人往来密切，同受牢狱之灾。1907年，郭人漳任广东巡防营统领，受命镇压广西农民抗税斗争，革命党人欲利用农民斗争起义，并约请他倒戈响应。他表面答应，又临时背约，致起义失败。推翻满清后，郭人漳还混上了民国众议院议员。１９２２年在北京逝世。
郭松林的财富之谜也是后人津津乐道的话题。江浙安定后，郭松林以念母为由要求回乡。回到家乡，郭松林并没在脉弯村老宅花费多少银两，三合土筑墙的瓦屋，与当地大屋无异。至今断壁残垣仍在，屋基已是一片菜园。郭松林在母亲的感召下“置田宅值十余万金，悉以公之，高祖以下诸被亲列”。⑦因郭母日夜思念因战而死的儿子郭芳鉁，郭松林在长沙籓后街落星田兴建郭家花园，供郭母以娱乐之。晚清时，长沙郭家花园仍是省内达官贵人的聚会场所。据1936年《长沙市指南》记载：“郭家花园，在长沙城东落星田，清时湘潭郭武壮公子美创构，其中假山亭榭，回廊曲槛，极为雅静，下俯池水，游鱼上下，洵美景也。惜近年郭氏家庭多旅居沪上，无人过问，任其荒芜，现园之前部，建筑铺面多幢，已租赁于人也。”在湘潭九总，亦有郭公馆，曾有郭人漳常住。易俗河，历史上曾做过湘潭县城，其老街涓水岸边，至今有个保存完好的码头。码头有块长182厘米宽80厘米的巨碑，嵌于坡岸，花岗岩质，碑文“正泰码头”四字，榜书正楷，精雕细琢，气势宏伟。碑边有浮雕框架拼嵌，宽16厘米，分别刻有祥云蝙蝠，栩栩如生。正上方图腾间刻有郭氏二字。据当地居民介绍，这是郭松林建的专用码头，连码头周边的几栋房屋都是郭松林家的。与雷打石镇隔河相望的渌口，史属醴陵最大市镇，那里也有郭松林的数家店铺门面。
如此多的家产，均为郭松林战后所置。那么，郭松林收入几何呢？
按清初规定，郭松林身为提督(从一品)俸银81.7两，薪银144两，蔬菜烛炭银180两，灯红纸张银200两，合计605.7两，另加世爵俸禄，即一等轻车都尉又一云骑尉235两，合计年收入840.7两。自雍正起出现养廉银，以后时有补充调整。郭松林属提督级武官，年收入养廉银2000两。可想而知，全凭朝廷工资，郭松林不可能维持庞大的开销和添置巨额不动产。其主要来源还是战争掠夺。长江下游自古为江浙富庶之地，战乱兵灾，苦了平民，富了军阀。而郭松林乘乱世究竟发了多少战争财，恐怕也是一笔无法知晓的糊涂账了。
注引：
①②③④⑤⑦光绪十八年•湘潭县志•卷八。
⑥民国31年湘潭金霞山郭氏九修族谱。
（责任编辑：钟莹峰）
表1 郭松林妻妾情况表
名分 姓氏 籍贯 出生年 逝世年 享寿 生育 诰封或敕赠
元配 杨氏 1844 1877 33 女 二 一品夫人
继配 余氏 崇阳 1846 1922 76 子 人漳 女二 一品夫人
侧室 朱氏 苏州 1845 1861 16 子 人凯 一品夫人
侧室 单氏 无锡 1850 1896 46 人彦人瑞人诏女一 一品夫人
侧室 何氏 1845 1897 52 子人洲人直 女一 恭人（四品）
侧室 韩氏 1846 1929 83
侧室 魏氏 1846 1879 33
侧室 张氏 无锡 1847 1915 68 女 一
侧室 王氏 1847 1887 40
侧室 孙氏 1848 1876 28
侧室 库氏 1862 1890 28
侧室 金氏 成都 1848 1913 65
侧室 樊氏 1847 1886 39
侧室 赵氏 扬州 1863 1880 17 安人（六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