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黑 栗
攸县黄丰桥地区的黄兰矿区煤炭储藏量经多次测量,2013年会勘之后,结论为2.7亿吨,是湖南省乃至国家级重点矿区之一。该地区最早的采煤历史可以追溯在明万历时期(1573—1620),这在严塘村李氏族谱中有“万历窑”的记载,万历窑在严塘细冲。又据乌井村辜氏族谱记载,辜氏从清乾隆年间(1736—1795)迁入乌井村定居,发现乌井冲地区煤层最多,即邀请其浏阳亲戚黄姓、张姓等来乌井地区进行开发经营。现在从乌井往严塘路经的来炭里山冲的路边,存留40多旧矿井口,据传就是清代至民国开采煤炭的见证。民国六年(1917)湖南省对攸县商矿的部分调查,由杨锡光、陈保元等12人,开办的11个煤矿,所在地都在黄丰桥地区,而其中开办在乌井地区的就有7个煤矿,由谭舜晴、谭码七、李卓先开办的麻石眼、猪大仓、屠刀窑等煤窑所产煤已风靡县内外。据《谭氏七修族谱》载,乌井(和来炭里)这个地名,就因产煤而名。清同治版《攸县志》载“邑东昭村(即呈都)等处产煤,贩运及他邑,石煤价尤高。”说明在清时,黄丰桥就有煤炭销售外县。
400多年来,黄丰桥地区的煤炭开采,经历了由个人采掘到集资经营到集体办管、国家开采;由手工采掘到半机械化生产到机械化生产,由自采自用到商品销售,由年产百吨、千吨到几十万吨、百万吨。其中个人采掘、手工采掘、自采自用经历了数百年的漫长时间。古老的采煤方式,开采条件究竟怎样,笔者就有关资料作简单介绍,以见证古老采煤的艰辛。
煤矿的开采,首先要选好位置,准确井口。黄丰桥地区采煤选井,一般凭“大窑一口塘,小窑奔上梁。逢山起,逢山落”的历史经验来选择。怎样选择呢?首先辨苗土,凡有煤之山,于岩层之中,其土有黑苗。清康熙年间,孙廷诠在《颜山杂记》说,“凡炭之在山也,辨死活,死者脉近土而上浮,活者脉夹石而潜行。”又说,“凡脉炭者视其山石,数石则行,青石、砂石则否,察其土有黑苗,测其石之层数,因上以知下,因近以知远,往而获之为良工”这里说的脉指煤层,数石即页岩,青石为石灰岩。黄丰桥地区的煤人找矿经验,与《颜山杂记》所述的基本相似,他们根据页岩中暴露的黑土为苗,推算龙潭组岩层上层有煤脉18道,称为上18层。上18的煤层根据经验,认为有厚、有薄、有高、有矮、有随山形的称侧山眠,有宽而扁的称扁山。按煤脉的走向、煤质来分,上18煤层的称为花红窑、花钾窑、硬炭眼、碎炭眼、屠刀窑、红炭眼、猪大仓、稻谷窑等。再按龙潭组岩层的深厚度分为上18层、中18层、下18层范围内3个层次。旧时黄丰桥地区采煤仅限在上18层范围内,从脉苗选好煤层后,开巷掘进。黄兰矿区煤层埋藏在山岭地带,属急倾斜煤层群,普遍采用平硐开采,多为穿岩层梯平硐,称为横巷,即横行穿过多个岩层找煤巷。少数用煤巷走向平硐,煤巷逢山起,逢山落者,用阶梯式平硐开采。《颜山杂记》描绘采煤情景说,“已得炭,然后旁行其隧,视其炭之行,高者倍人,薄者及身,又薄及肩,又薄及尻(脊骨尾处)。”在此情况下,采煤者“凿者跂,运者驰;凿者坐,运者偻;凿者螬卧,运者鳖行”。由于煤层薄厚和巷道高矮的不同,凿煤工人有时踮起脚,有时坐在地上,有时像虫子(螬)卧着凿煤;而运煤工人则在巷道里来往奔忙,或佝偻着腰拖煤,或像鳖一样拖着煤筐爬行。旧黄丰桥煤区的采煤工作景象、艰苦劳作形象,正如文中所述。
但是,煤层的地质是时有变化的,有时“脉正行而忽结,蟠石阻其前,谓之盘锢”。有时“脉乍大乍细,窠窠螺螺,若或得之而骤竭,谓之鸡窝”,遇上这种“盘锢”“骤竭”情况,聪明的黄丰桥煤人凭着地质经验,会采用“曲凿旁达”的办法,即绕行从旁另开巷前进,到达煤巷。至于碰上犹如猪大肠似的煤层,煤工们凭经验,知道在煤尖处,破壁而行,不远处煤巷即会开阔。有关旁行开巷,煤工们也有经验,他们认为开巷如上山,则“左者登,右必降,左者降,右必登。”降者,往下设置阶齿,登者,则往上设置阶齿,要想采出不同煤层或倾斜煤层,就必须布置上山或下山,有高必有下,有登必有降。
旧时,黄丰桥矿区采煤工将工作面称为“庄头”。有“庄头师傅”之称者,为挖煤工之带头有技术者。采煤工具有岩嘴(一种如鹰嘴的尖锐的铁制工具,便于开凿岩层)、岩斧(一种斧口一寸宽,斧头为正方形的铁制斧头,由庄头师傅用于装木支护的工具)镐、钎等,庄头师傅用岩嘴挖煤,多利用煤层节理,挖凿剥落,所谓“攻山出石,其理自然而解”就是这个道理。
为解决井巷和工作面的冒顶问题,防止顶板坠落,造成安全事故,庄头师傅每挖煤井尺1~2尺深时,必须装树(木支护)用岩斧挖成方型(或梯形,因岩壁斜度而定)斗榫成框架支护,顶上用细木条(称榴条)横铺,再用细枝叶(称白柴)铺实,紧靠顶板,以防顶部煤层或岩层脱坠。两边靠巷壁岩处也用木尖靠实,以为支护。木支护因巷道形式而异,有人字架、有梯形架、有框架式(二柱二梁,呈方形)。
关于井下运输问题。除人背、肩挑之外,一般平巷,使用拖筐或施车,即长方形或船形的运煤工具,有竹编、木制二种。无论竹筐、木拖在底下都钉有两条平行的铁拖条,以减少拖车与巷道的摩擦力。运输工用一根特制的木拖鞭,鞭上装有木拖肩套在肩上,鞭尾有铁制拖钩将拖钩挂在拖车上,躬腰(或匍匐)前进。为减轻运煤工的劳动强度,在平巷内一般用1-1.5尺的竹片平铺路面,以减少摩擦。又在斜坡上(俗称拜斜),装上木梯,使拖筐沿着木梯滑步,踏着木梯横杠,逐渐上升。
关于煤井通风问题。《颜山杂记》说,“是故凿井必两,行隧必双,令气高通,以达其阳,攻坚致远,功不可量,以为气井之谓也。”气井,即风井。“行隧必通”,说明有通风巷道。黄丰桥煤人自古有建通风巷以解井下通风的问题,一般出风井选择在高处,入风洞都打在低处。至于单井硐,属方形竖井的,在一角用片石砌成一个三角形的回风道,回风道高出井硐,如烟囱,风从井口进入井下,再经过隔出的回风道,气由烟囱抽出。再就是用人工通风办法,用风车、风扇,往井内扇风,井下出现通风不良现象,煤工称之为憋气、煞气。常用矿灯来检查,凡行走巷道,一手在前拿灯,看看发生什么变化,然后再进入。从油灯灯芯燃的亮度,看出风量与季节的关系。一般是冬天冷空气容易进入井下,风量足,灯火焰长;夏季气阳,灯焰缩短,由此测定矿井空气。所以有很多矿井,夏天停辍,秋后至冬春生产,就是根据这个规律进行。
关于井下照明问题。旧时井下照明有两种方式,固定式和工人随身携带式。在煤巷两壁凿个灯龛,放置灯具,叫固定式,随身将矿灯用手提,用嘴衔,或裹在拖筐上的叫携带式。矿灯形式有多样,一般用铁打制成勺形,弯曲的勺把上,扣个活动钩子,以便挂提或口衔,矿灯使茶油,用灯草吸油燃之,使用携身带的。窑主按规定额每月发给茶油一斤,熟练的煤工只用一根灯芯,燃火如豆,一月只费用半斤油左右,节约半斤油,弥补家用。
关于井下排水问题。在采煤过程中,岩层层间水,裂隙水,溶洞水、老窿水、断层水等水体直接揭露或采动,导致水流或不断渗入井巷,造成水患。因此,井下排水十分重要。旧时,黄丰桥地区采用人力井下挑水办法,一是用水桶肩挑,一是用竹筒扯水,一是用唧筒扯水,选用良竹长者,凿净其中节,在竹筒底端装一木制唧筒,留下小孔,用熟牛皮(用桐油泡浸制过的牛皮)钉在唧口上,深入水中,人在上端再用木制扯水竿(底端装一葫芦,套上圆牛皮,如碗大,与竹筒内壁衬合)在竹筒内来回抽动,使筒内空气稀薄,逼使底端水经唧筒口挤开熟牛皮进入竹筒,再随扯水竿汲上出竹口。一竿竹只能提升排出垂直一丈以内高的水,因此,井巷垂直升至数丈的,要用数层竹筒层层排水。层层排水,层层作坝貯水,层层提升至井面排出。这种竹筒唧水法,费工费时,一般扯水的都是瞎子、老人,采用香火计时,一根香一班,按根香计班计酬。
关于进下运输问题。井下运输是采煤作业的重苦力活,旧时的窑老板一般雇请年青力壮或正成年小伙子下井运输。私营煤矿为了维护资方本身利益,都订有一套规章制度,长期实践,不断完善,至民国初期黄丰桥矿区南溟桥以贺明秋为代表,运用两代人的经验,制定煤矿管理办法,多为他人营矿的仿效。
贺明秋首先从井下运输工开始,制定工班定额如下:
1. 巷道远近计算法。平巷一步算一步,陡巷一步算三步,半陡巷一步算二步,转一次弯加25步。
2. 运输次数计算法。规定一个运输工,一日要走2.4万步,只算出不算进,2.4万步除以巷道步数,等于运输次数。
3. 产量计算法。每一拖箕煤以加5秤100斤,实际重为150斤,一个工班,运输产量为运输次数乘以150斤,等于工班产量。
为了监督工人完成工班定额,贺明秋还立了一个管班规定,老板交给管班一根用红布包扎的木棍,插在窑门口的竹筒内,窑工下井必须恭恭敬敬看它一眼,祈求窑神保佑,力争完成工班定额。窑神据称是太上老君,太上老君是主火的神,煤是火的燃料,太上老君成了煤的主宰、煤窑的开山祖师。管班如发现窑工未完成定额出窑,立即喝令站好,用木棍猛击三棍,以示窑神的惩罚,并责令第二天补足。因此,窑工一日干上12个小时,完成定额,才敢出班。窑老板就是这样利用对窑神的崇敬来压榨剥削穷苦工人的。
旧时的煤矿开采史就是一部煤矿工人令人心酸的被压迫被剥削的苦难历史。
(责任编辑:钟莹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