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谭熙荣
莳田檬
莳田檬，一种结果在灌木荆棘上的时令野果，因结果于插秧时节而得名。其果色泽鲜红，饱含水分，老人小孩皆爱。这种美食，乡村遍地都是。山上，田埂，路旁，皆有。茎部布满刺头，叶片上也有锯齿型的小刺。在翻耕过的土壤里，这种植物越发疯长，盘根节错，枝繁叶茂。
面朝岩口水库，左侧有一条蜿蜒的大路，弯得很又陡得峭。早先一直是黄泥巴路，一到雨天，溜滑难行，肩负重荷的农人，即使勾紧脚趾头，也难免跌倒。天若放晴，我们一群孩子，或空手摇摆，或背上背篓，一路采摘猪草。上到山顶，多已脸红心跳，气喘吁吁。然而，山顶风劲，凉爽无比，极好散热。居高远眺，水库淼淼，蓝天碧水，青山延绵，心情怡然矣。往前步行一两分钟，路下到处是绿叶掩映下的赤果，红的诱人，那便是亲爱的莳田檬。丢下背篓，冒着荆棘，伸手便摘，摘了便送往早已按耐不住的馋嘴，一咬，丢下手里残留的花托与花柄，品味生活的简单与快乐。又甜又艳的果实，自然也招来了些小昆虫，只要颗粒大形象好的，也不嫌弃，吹开弱小的小虫，再撮嘴长长一吙，算是消毒。这一招，都是父辈传授的，究竟是否消得了毒，有待医生或者专家解读。待到七分饱意，才开始采猪草，莲风叶，葛藤叶，野芹菜，灯笼草……满满一蒌，回家好向父母交差。
贫瘠地方的莳田檬，颗粒小糖分不足，除非没有更好的，一般是不会采摘的。那种果实，叶片少而小，一看就知道不咋的。莳田檬最忌讳下雨，若是连续几天，果实便渐渐焉了，茶陵话，叫瞎了。下雨天一则没什么心情，即使偶尔吃上一两颗，水多，没什么甜，淡而无味。
莳田檬学名覆盆子，富含维生素，具有改善胃肠，抗菌，镇痛，解热，祛痰等多种功效。看到覆盆子三字，立马想起鲁迅先生的《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如果不怕刺，还可以摘到覆盆子”，想象文雅的迅哥儿一边吃着莳田檬，一边皱着眉，捏着被刺的小手指，闰土在一旁爱莫能助，也是有趣的一副画面。
初夏时节，正是莳田檬成熟时节。三五小伙伴，晒着暖暖的太阳，享受大自然的馈赠，几多的享受与惬意。有时摘的太多，也不忘储存一些，带回家哄哄弟妹，抑或孝敬长辈。不过这东西果汁足，很难保存，极易“融化”。
两鬓斑白之后，偶尔爬上水库，寻觅儿时的脚印。路还是那么陡峭，坝还是那么巍然，水还是那么碧蓝，山还是那么青翠，莳田檬还是那么鲜红，可是，儿时那种况味，已经不知去向。
洋米饭
这种江南山上常见的野果，缘何取了这么个洋气的名字呢？祖辈至少叫了几百上千年吧，谐音，还是有什么典故？
洋米饭又叫乌饭子，也称米饭果，低矮灌木。其树有的地方曰米饭树，这饭那饭，都离不开一个饭字，可见是可以当饭吃的。据称，这种乌黑的果实能促消化，安神，有益睡眠，还能止咳，补血，如此神奇，岂止是当饭，简直胜于补药了。
烈日炎炎的夏天，山上的温度颇高。砍柴人头顶骄阳，好不容易砍够了柴，完成了第一道工序，然后找来长藤或者荆条，将柴缚成两把。再用荷担（即挑柴的木棍，可以从家里带，也可以就地取材）把柴织成A型，最后简单捆扎下交叉的顶部，只待挑起回家了。斯时，砍柴人早已精疲力尽，口干舌燥，饥肠辘辘，咋办？去吃洋米饭！
其实，一边砍柴，一边观察好了，哪里有上好的洋米饭。没功夫洗手了，蹲下来，小心将这美食捋下来，吹一吹杂物，一把捧进嘴里。一阵功夫下来，渴也解了，肚里也不再空洞无物了，精神也爽了，在荷担下一蹲，挑起两把柴，向家里开拔。
常忆起我的母亲，在夏日似火的中午，刚下工，来不及吃饭，随手拿起一个红薯，又急匆匆去山上砍柴。茅柴边上，总是插着几挂洋米饭。母亲淡淡一笑，叫我们吃洋米饭，而母亲嘴边，却没有那种标志性的蓝色。显然，母亲没吃过洋米饭。
尚未成熟的洋米饭，先呈青色，然后渐红。如此时采吃，酸且不甜，口里咀嚼之后，只有吐出一口生生的渣子。惟有熟成深蓝，颗粒饱满，宛若蓝莓，才会水分糖分俱佳。一捧入口，满嘴生津，细细品尝之后，慢慢吞下，留下满嘴的墨蓝与余香。
不记得多久没吃过洋米饭，集市上偶尔也有此物待售，然而不上山砍柴，这种果实就失去了大多的味道。几时得空，腰缠柴刀，烈日下再做一回樵夫，肚里空空，四肢乏力，那时再吃几挂洋米饭，一定又是美味无比。
（责任编辑：钟莹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