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我与株洲某中学一位教师谈及课堂教学秩序时,他说过去有的班上课秩序“稀下的”,个别学生很“下皮”,现在班级纪律好多了。我俩你一言我一语,谈话气氛十分融洽。与此同时,我发现他这位广东籍的中年教师,在生活中已经完全与株洲融为一体,尤其是在语言上对株洲话能够自然地“接坨”。你看,“稀下的”、“下皮”(均有言行不正经的意思)这些株洲人过去常用的词语,已经被他接受并运用在日常交往之中了。
说到株洲话,我想到老朋友王守猛教授上世纪八十年代采访杨得志将军的情景。那次一走进杨将军住所,杨将军就用地道的株洲县南阳桥口音迎了上来:“你们咯沙(这么的意思)早啰!”采访两个小时,将军全是用的株洲本土方言,好在守猛友在他家乡工作过,否则他就成了“外宾”。对此,谁不慨叹“乡音难改”?其实,一种方言不仅有一种地域文化上的表情,更有一种文化地域上的血液般的温度与浓稠的凝聚力跟感召力。长沙市文联主席何立伟说过这样一件事:上世纪80年代初,春节期间,在长沙青少年宫一间夜店里,在北京读大学的长沙学子(主要是77、78级的)聚会,十分热闹,高潮是他一位在中戏导演系学导演专业的同学魏小平跳上台去,拍拍手叫大家安静下来,指挥道:我们大家一起来吼一句:XXXXX,——预备——起!于是上百条喉咙一齐吼起了长沙人最为熟悉的专门问候别人妈咪的一句乡骂!真是声震屋宇。那一刻,雷声般的乡骂其实远远剔除了骂娘的本意,成了积压已久的乡恋乡情的一种比黄蜂辣椒更火辣的发泄与释放。何立伟主席说:“这真好比陆放翁的诗句:‘如巨野受黄河倾’。我印象极为深刻,也因此理解凭《国际歌》找到‘同志’一说,用到此刻就是,凭方言亦可找到至亲。”难怪2010年7月,因为广州市政协一份《关于广州电视台综合频道应增加普通话节目播出时段的建议》,引出广州人“撑粤语”的大行动。谁都知道,湖南电视台因为《越策越开心》,汪涵几乎成了长沙话的“代言人”,一个“策”字意味深长,亲切、生动,让全国人发现了长沙话、长沙人好玩、长沙人有趣之处。那么,作为株洲人,你对株洲话的态度如何?对株洲话,你会接坨吗?当然首先你得明白“接坨”的感觉,像恋爱中的男女,或者闺蜜、老友,一句话、一个词、一声声响,就心有灵犀,明白了对方特制的意味。仔细啄磨,你会发现,株洲话里,那种看不见、说不出的秘密气息,就藏在它的一词一句,甚至一个音调里,韵得到味的人,就接了坨,很微妙。对此,我想谈两种粗浅看法,请广大读者赐教。
一是我们有责任不让株洲话消失。现在,从文明的角度讲,每天,或者每隔一段时间,消亡一种特有的方言已经成为一种不争的事实。这对人类文明而言,应是可悲的,因为它实在是你不可或缺的文化链条中的一链,如果断了,就再也没有了。方言是不同文化的思维外壳。现代汉语有七大方言,株洲话属湘方言的范畴。湘方言以长沙话为代表,而株洲话又与长沙话比较接近,稍作探究,便会发现它的鲜明特性。
株洲城区语言基本上与长沙话无异。例如,“曼陀”的说法,上世纪50到60年代,无论株洲,还是长沙,都很风行。学生可以说:“不做作业,老师会曼陀”。小孩子可以说:“昨天我玩火,把新棉袄烧了个大洞,妈妈曼了我一个大陀。”这个“曼陀”就是批评的意思。再如上世纪70到80年代,长沙人和株洲人都将那些不大守规矩的人,特别是年轻人中那些喜欢往姑娘堆里扎想占便宜的人,那些穿着奇装异服招摇过市的人,称作“水老倌”。不过,“水老倌”并非流氓,可以说只是有点流里流气或叫“水里水气”。现在长沙人、株洲人也都一样将女孩子叫做“妹砣”,或都称“美女”或“美眉”。总之,在城区,株洲话与长沙话没多少区别。
五县市(株洲县、攸县、茶陵县、炎陵县、醴陵市)方言具有可贵的多样性、生动性。在湘东有一则这样的方言故事:“一只伢妹唧手里拿两只饽饽,站都鸭婆凳唧上,爬到坎坎子上看屋里人吵架,冒站得稳,不期咯唧向天卵子一跤,饽饽打烂冒一只,哭嘎一只饱个。”翻译成现代汉语意思是:一个小孩手里拿了两只熟鸡蛋,站在小矮方凳上,再又爬在窗户上看房子里的人吵架,不小心摔了一跤,鸡蛋全部摔烂了,便拼命地哭起来。仔细想想,这则故事多有趣!曾听到有的本土人士说:“我喜欢我们这里的人、这里的山、这里的水,就是不喜欢这里的话。”这种人要明白,每一种方言正因为“土”,才表达一种文化上的血缘。我们一定要懂得五县市的语言丰富多彩。或许有一天,会像攸县豆腐、茶陵大蒜等特产那样,申请“非物质文化遗产”。举例来说吧,醴陵话中“鬼”字比较多,比如将青年男子称为“满哥哥鬼”,将青年女子称为“妹妹鬼”,将挑拨离间的人称为“烂豆子鬼”、“肿肚子鬼”。当地土语所唱《思情鬼歌》就充满了这种“鬼”话。然而现在《思情鬼歌》不是早已唱到国家级舞台上去了吗?戴着斗笠打啵(接吻)——隔得远。”这是五县市一句很普通的歇后语。因为斗笠是这里一种雨具。这句话用在书面书境中,就比一般叙述更生动、真切。当然这只是一个句例而已。我想,我省著名作家周立波生前创作的长篇巨著《山乡巨变》、《暴风骤雨》,具有很高文学价值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作品中富有幽默风趣的南腔北调。目前,社会各界都极为重视本土文化,对一些方言俗话,我们是不是也可搞点“湘东发现”?
二是尽力为株洲话“接坨”。建市仅50年的株洲,可说是个“移民城市”,在这里生活、工作的人员,来自四面八方,各自操着不同的口音,在不断推行普通话的今天,仍然可以听到各种各样方言。2010年7月,长沙市发文要求,到2015年,普通话将成为各级各类学校(幼儿园)的教学用语和校园语言。还有更多的说法,包话对方言节目进行一定限制。这些,没有带来广州那样的波澜,却让有心的长沙人忧心忡忡,长沙话会湮灭吗?在株洲,推行普通话也进行得如火如荼。本文并非与推行普通话唱反调,只是认为作为株洲人,无论本土人士或非本土人士,还是要尽力为株洲话接坨。我了解到,许多人在家里讲老家方言,出了家门说普通话,或讲株洲话。我觉得,推广普通话的目的只有一个,方便交流。你既然在株洲学习、工作、生活,为了方便交流,在使用普通话的同时,还要当好株洲话的“话民”。首先恐怕是要听得懂。例如,“不犯着”即“靠不住”的意思;“吃恶饭”即“不走运”的意思;“贴板路”即“做不正经的事”之意。你弄清了这些方言的含义吗?其次,要帮助株洲话按普通话要求不断规范。株洲话有的有音无字,如抬东西的“抬” 字,有时就说nián(“年”字音);其实“抬”与“年”的字义根本不是一回事。再次,在日常交往时,注意保留株洲话中有生命力的字、词、句。湖南本土电视节目《一家老小向前冲》中的“严爹”扮演者王永光,说到长沙话中“睡得寂寂”这个词,懂长沙话的人立刻会联想到小孩子睡得香甜、可爱的样子。他说,哪一个词能取代这一刻他们心里共通的感觉?同样株洲话中诸如“一年打了二十四个灶,没灶过年——主意太多”。“老牛下坎——走下坡路”等句子,也都是比较生动的。平时注意,日积月累,你就不但会成为株洲的“时事通”、“经济通”,还可成为株洲“方言通”。
(责任编辑:易小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