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陈 安 国
李东阳（1447-1516）
官至内阁首府的李东阳，虽然有过政治、文学方面的辉煌业绩，但一生也历经过太多的磨难与不幸。不过，他以一种坚忍不拔、矢志不移的人生态度从容面对，顺利地战胜了命运之神的挑战，跨越了人生中诸多坎坷和厄运，实现了生命的终极价值，成为显耀在明朝政坛和文坛上一颗闪亮之星。探索李东阳这种坚韧顽强、矢志不渝的人生态度，为提升我们对生命价值的认识和吸取生命甘霖，不无补益。李东阳的人生态度主要体现在如下方面。
一、积极化解人生之苦痛
人生的几大不幸之事，李东阳都遭受过。他少年丧母，中年丧妻失兄弟，老年丧子。李东阳10岁时，母亲刘氏去世，父亲李淳续娶继母麻氏。李东阳一生娶过三房妻，先是刘氏，在李东阳25岁（1471年）时因病离世；不久李东阳又娶了岳氏为妻，岳氏在李东阳29岁（1475年）那年，生下儿子兆先仅4个月时又撒手人寰，离他而去。李东阳未至而立之年连丧二妻，其痛苦可想而知。由于伤心过度，常难进食，导致他胃病成痼疾。李东阳共有兄弟4人，他是长子，下有3个弟弟。其中二弟李东山，三弟李东川，均为同胞兄弟。可他们的母亲刘氏因病早逝，时李东阳年仅10岁，东山4岁，二弟东川仅两岁。小弟李东溟是继母麻氏所生，属同父异母兄弟。李东阳兄弟4人身体都很虚弱，“慈母嗟何及，三人瘦汝强”(《哭舍弟东川五首》其一)。三个弟弟都是英年早逝，三弟李东川于成化十年（1474年）离开人间，年仅19岁，尚未婚娶。李东阳悲痛欲绝，曾写下5首诗哭泣哀悼，其中一首曰：“树好连枝折，身危半臂存。乾坤几时梦，骨肉一生恩。寂寞空残语，苍茫有断魂。哀鸣时自触，痛极本无言。”（《诗前稿》卷十《哭舍弟东川五首》其一）成化十二年五月十三日，大弟李东山又离开了人世，年仅24岁。弘治十四年（1501）七月二十五日，李东阳的爱子李兆先不幸病故，年仅27岁，这一年，李东阳55岁。人生最大的悲伤莫过于老年丧子，白发人送黑发人，真是晴天霹雳，给了李东阳致命的一击。李东阳痛苦地呻吟道：“嗟乎，天哉！予不德，不能迓续我祖父之遗庆，积罪稔戾，以贻祸于吾子之一身，荼毒之余痛，自寻省求其端而不可得也。”（《诗后稿》卷24《儿子兆先墓志铭》）在李东阳64岁那年（1510年），他的爱女也离开了他，李东阳晚年可谓是孤身一人。在纷至沓来的丧妻失子亡弟的多种打击面前，李东阳忍痛化解，撑着瘦弱的身躯继续为朝廷出谋献策，表现出一种对生活、对生命坚贞不渝的信念和顽强毅力。
二、宽容面对世人之非议
由于武宗皇帝的强留，李东阳无法引退仕途。本来这不是李东阳的错，可在朝廷中，有些人认为这是李东阳眷恋内阁相位不肯走，对李东阳大加讽刺诋毁之能事。当时有个叫陆沧浪的人写了一首诗讽刺他：“名声高与斗山齐，伴食中书日已西。回首湘江春草绿，鹧鸪啼罢子规啼。”诗中讽刺挖苦他应该回乡养老，不能再担任朝廷职务。李东阳的门生罗玘也写文章申讨，公开挑战，说李东阳再不引退，就与之断绝师生关系。更有甚者，有人用漫画讽刺诗诋毁李东阳。轻薄者画一丑恶老妪骑牛吹笛，题曰：“李西涯相业。”有人把画给他看，李东阳自题一绝云：“杨妃血溅马崴坡，出塞昭君怨恨多。争似阿婆牛背稳，笛中吹出太平歌。”面对这种种世俗的讽刺打击，李东阳都能强忍内心的痛苦，淡然处之，其心态自然平静，也足见宽容大度。
三、机巧应对奸宄之猖獗
在刘瑾专权时，谢迁、刘健两位内阁大臣同时“致仕”（即辞官），内阁独留李东阳。这就使他与刘瑾的斗争力量非常单薄。刘瑾常常掣肘李东阳，把亲信焦芳从吏部弄进内阁后，焦芳还想掌管吏部印信，实际是想身兼两职。李东阳想方设法与刘瑾斡旋，遏止焦芳的权势膨胀欲。这天，刘瑾至内阁与李东阳合议欲让焦芳兼摄吏部。李东阳果断地说：“没这种先例。”刘瑾却说：“听说李贤曾兼过。”李东阳说：“李贤是吏部侍郎入阁，以后升为尚书。当时王翱掌管部事。”经过李东阳据理抗争，焦芳的野心没能得逞。刘瑾气焰嚣张，一是因为有武宗做保护伞，二是朝中众多党羽为其扬波助澜。要想剪除逆瑾，必须从两方面做文章。一是“保护善类”。凡被刘瑾陷害打击的大臣和同僚，李东阳都千方百计营救，那怕是曾经反对过自己的人，他都不遗余力地搭救，象刘大夏、杨一清、崔睿、姚祥、张玮等大臣，还有很多无辜下层官吏，都是经过李东阳出面营救才免遭囹圄的。二是积极引贤荐士。正德五年（1510）四月，发生安化王叛乱，武宗束手无策，李东阳及时向皇帝推荐了已致仕的杨一清为提督军务，又推荐与刘瑾不和的太监张永为监军，这两个人物最后成为剪灭刘瑾的关键力量。最为可贵的是，灭掉刘瑾后，武宗想株连一批刘瑾同党，李东阳则建议对“王府懿亲，尤宜优待”，不搞株连。武宗听从了建议，结果“使人心安贴。”这充分显示了李东阳的政治才略，也体现了他的宽厚仁慈。
四、大度处理同僚之弹劾
正德五年十月，远嫁山东曲阜孔府的女儿在北京病逝，亲眼看见自己的几个儿女先后离世，白发人送黑发人，李东阳哀恸摧裂。而在十一月十九日，李东阳又遭受南京监察御史张芹的弹劾，更是雪上加霜。张芹在奏折里指责李东阳“依阿顺从，唯唯听命……冒功以受恩赏”；要求皇上“即赐罢黜，或待其自陈，准令致仕。”（《明李文正公年谱·馆阁漫录》）虽然武宗对李东阳很敬重，未被张芹之言所盅惑，并对张芹的弹劾非常愤怒，认为这是沽名钓誉，决定夺其俸三月；但对李东阳而言，这是一种极大的伤害。然而，李东阳不仅不计较张芹的诋毁，反而在皇帝面前为张芹求情，体现了一个宰相肚里能撑船的大度气概。
五、冷静看待皇帝之礼遇
李东阳与刘健、谢迁同为武宗的顾命大臣，但李东阳得到了武宗更多的恩赐。据《明武宗实录》记载，弘治十八年七月，武宗继位不久即升李东阳为少傅兼太子太傅；弘治十八年八月，又加封为光禄大夫、勋柱国；正德二年八月，给他加俸一级；正德五年九月，以宁夏叛逆既平，内阁辅臣有功，加特进左柱国；正德六年十一月零其兼食大学士禄。后来，李东阳、刘健和谢迁同时提出报告致仕，可武宗唯留李东阳为首辅。此时，论权力，可谓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权倾朝纲，地位显赫。但李东阳却能以清醒的头脑，正确地面对这些荣耀和权威。他没有像历史上有些首辅大臣那样，一旦拥权就自重，耀武扬威，作威作福，而是时时谨慎谦虚，依然低调为官做人，从严要求自己。他先后38次主动向朝廷提出退休，这不仅在明朝，甚至历朝历代都是绝无仅有的。他在《求退录·奏为自情休致仕》云：“追念先帝委任顾托之重，仰荷圣天子优礼眷遇之隆，自度尚可支持，岂敢过为矫亢？”在《求退录·奏为陈情乞恩休致仕》也说：“上思先帝，则涕泗横流；仰念圣躬，则忧惭并集。实不知何以为报也。”他一要报孝宗的礼遇之恩，二要报武宗的优待之礼。之所以“涕泗横流”，是自觉未竟孝宗托孤重任，没辅佐好少主，心有余愧。有了这种自律自责心理，他就不会陶醉在权欲的追揽中，反而更加勤勉地加强对皇帝言行的监督和匡训，更加致力于国家大事方针的制定和贯彻执行，更加关心社稷和民生问题。正德六年二月，李东阳就上疏指出了“京城内外，工役繁浩。州邑坐派无遗，民财剥削殆尽”、“军民俱困”等痛心的事实（张元汴《馆阁漫录》卷九）。即使致仕以后，他还念念不忘对社稷苍生的关注。
作为侍奉过明朝三帝的重臣李东阳仕途上能善始善终，既是他的谦虚谨慎、低调做官为人的品德保全了他，也是他那种顽强坚韧、矢志不渝的人生态度帮助了他。
（责任编辑：骆晓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