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姜满珍
我的家乡是平山乡白鱼村,与朱亭镇毗邻。朱亭是个历史悠久,文化底蕴深厚的千年古镇。南宋乾道二年,大理学家朱熹偕同张拭同游南岳,途径朱亭,在港上木桥边歇宿,应当地人士请求结亭讲学,后人纪其事,便将朱、张讲学处改称为“朱停”(朱亭)。它曾经的繁荣兴旺、交通便利给我幼小的童年、纯朴的少年都带来了许多美好的感受、难以磨灭的记忆。
我们家祖祖辈辈是地道的农民,父母亲均是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父亲在出集体工之余,带着哥哥下河捕鱼,母亲则到池塘网虾,到集体地里捡残余的棉花,去山上荆棘丛生中割芦苇扎扫帚,收集左邻右舍家的边角布料纳鞋垫,每逢古历“一五”赶集,便挑着他们的“土特产”去朱亭镇,换回油、盐等日常用品,也积攒些钱供我们姊妹读书、婚嫁。夫妇俩男耕女织,儿女懂事乖巧,由三间茅草屋逐步改造成“三间六”的砖瓦屋,到现在各自成家立业,纷纷走向社会,走出家园……
“朱亭赶集”的情愫总在我脑海里萦绕,那时的集市很繁华,人山人海。因水陆交通便利(京广线上的朱亭火车站、湘江岸上的朱亭轮渡码头),有不少来自衡东县、湘潭县、攸县等地方的生意人到此做生意。我很小的时候就跟着爷爷去卖过苦瓜、茄子等土特产。在那熙熙攘攘的人流中,一个穿着花布袄子,扎着羊尾巴的姑娘,睁着纯纯的大眼睛渴望着自己的东西变卖着“人民币”的情景是何等的可爱和难忘。爷爷的善良品性在拾到买菜人的雨伞在那足足等了大半天的情境中得以传播。与人为善的爷爷在美丽的湘江河畔,在千年古镇的集市附近生活了93个春秋。受家里人“勤劳俭朴”“买卖”观念的熏陶,我在读高中时就拿出母亲做的鞋垫放在县城的部队里摆摊而卖,那份“女孩子”的羞涩被囊中的空荡无物逼得灰飞烟灭,相信“劳动者光荣,既不偷又不抢有何害躁”的。是朱亭的买卖情结让我落落大方,县五中的校牌闪闪发光,让那些阳刚之气十足的小伙子们纷纷掏出零花钱,将我的“商品”抢购得所剩无几。我很自豪自己能凭自己的能力减轻父母的一份辛劳。
大哥因上学调皮捣蛋,将尿撒在老师的床单上而被开除,老实巴交的父母亲也未曾去给老师陪不是,从此大哥就辍学在家务农。小学未毕业的他十多岁就开始在朱亭镇做木材生意,收入颇丰,后来带着三哥在湖南范围内搜寻木材生意的商机。因生态环保政策法律出台,现在他已改行做了沙卵石生意。两个哥哥均脑瓜子灵活,加之朱亭集市生意的启蒙,也润泽了大哥、三哥经商生涯。
我的童年生活并不是很开心。因两个姐姐不幸夭折,父母亲及三个哥哥视我为掌心宝,放学之余不能逃离他们的视线。一个春暖花开的日子,上完半天课,放学后我和同学们偷偷跑到朱亭镇去玩。那里有小人书、连环画看,几分钱看一本,更吸引我的是可以去朱亭镇后面的长岭山上采集杜鹃花,还有黄灿灿的老虎花。女孩子最喜欢花了,我们三五个跑到山上尽情地采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漂亮的花儿,大家脸上都漾起了兴奋的红晕。在我们开心至极之时,突然老天爷乌云密布,在我们还没来得及下山之时竟下起瓢泼大雨,吓得我饭盒都没拿稳,当啷当啷掉下山,全身湿透了,那种狼狈样儿现在也还记得。后来和伙伴们回味起来,大家都傻笑不已。站在今天依然枝繁叶茂的“栓马樟”(传说张飞奉刘备之命曾来此考察军务,他下马时,随从将马栓在驿站旁的一颗樟树上而得名)旁感慨万千,今生赏过不少花,也采过些许花,唯有那次记忆深刻,犹如昨天。
朱亭让我印象颇深的还有那个小小的火车站,它鼓舞了我们走出家园的勇气。那时二哥被招录为国家干部,我上小学时就比同龄伙伴提早进入县城。在那懵懂的孩提时代,坐火车进城会给你的人生带来多大的震憾。第一次进城我就心里琢磨着这辈子一定要过上城里人的生活,在县城五中上了三年高中。因家境贫寒,一两个月才能坐火车回家一次。有时还逃票,因逃票被抓还写了一篇文章在校园广播发表。寒暑假偶尔上县城帮哥哥带儿子,来来回回地在朱亭火车站停留,随着火车汽笛时的鸣叫声让你生发好多感慨。记得在那候车时,婷婷玉立的我第一次收到陌生男青年的留条;陪着明知有心脏病而依然要将侄女带到人间的三嫂从县城检查回朱亭的情形,那份为了爱情和亲情的勇敢让我为之感动;看着同龄的伙伴南下广州,赚回了大把钞票,而我还在落后地区打拼时,内心的纠结此起彼伏;还有第一次和男友(现老公)下火车坐三轮车回村子里的情景都历历在目……还有送戏下乡顺便为已患肺癌的父亲捎去营养品的最后一次在朱亭镇见面的场景,父亲瘦小的身影终身定格在我的伤痛之中。前年带着文化名人姜贻斌老师,《芙蓉》杂志编辑李健老师一行特意拜访朱亭镇,在镇领导的娓娓道来中,我才慢慢感受到了朱亭的沧桑与厚重。姜老师才思泉涌,走一趟就写出了《朱亭两章》的散文发表在媒体报刊中。去年朱亭镇再次邀请我带了几个文联人去协助他们编辑三本书,我欣然应允。有这么好的机会回报曾经予我快乐、成长和美好回忆的朱亭。相信在未来的日子,朱亭会走入更多文人雅士的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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