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叶常青
“五岳归来不看山，黄山归来不看岳”，但是，登临五岳、黄山之后，我总觉得家乡的山还是看不够登不厌。尤其是作为炎陵人，不去登登家乡境内的“湖南第一峰”酃峰、守护炎帝陵的金紫峰，不去拜谒紫衣禅师栖身的铁瓦仙、骆宾王留墨的婆婆仙，心里总觉得对不住家乡的奇山秀水，对不住家乡悠久的历史文化。
金紫峰，海拔1382米，是炎陵县四大名山之一，坐落在炎陵、资兴、永兴、安仁交界处，登临紫金峰顶，有“一山望四县”之说。相传，以前金紫峰有一个云风和尚，身带竹梆，敲梆巡山，敲一梆能走十五里路，一夜之间能从金紫峰绕炎陵、安仁、永兴、资兴一圈后仍回到金紫峰睡觉，而且每天早晨还要赶到衡阳买水豆腐回金紫峰作早餐。
前几个周末，县文联诗词楹联协会组织登金紫峰，我应邀欣然前往。一大早，从炎陵县城出发，经过一个小时的车程，我们来到了炎帝陵对面的夹石坳下。云遮雾罩，山路崎岖，我们的车子放慢了速度，浓浓的雾气一阵接一阵地朝我们飘逸而来，像是神话中美丽仙子飘拂的衣袂。“这雾烦死个人，”小刚开着车不由抱怨道。“雾大，待会到了观景台才好看雾呢。这雾是夹石坳的一道景观呢？一年四季，这雾变幻莫测，站在山上看雾还可以过一把神仙瘾……”同行的作协主席青松当起了导游，整个车子里的空气顿时变得兴奋快活起来。
站在观景台上俯瞰，整个村庄、农田静若处子一般，在云雾中若隐若现，显得虚无缥缈。苍茫的群山在云山雾海里，失去了伟岸丰仪的气度，露出少女般矜持的娇羞。在云山雾海中，一枚鸡蛋黄似的太阳被缓缓托起。风很冷很湿，一阵阵从脚下流过，簇拥着云雾变幻着各种姿态漫无目的地飘逸、弥漫。山脚下，湿漉漉的雾气一阵接一阵往山上飘，我们完全置身于蓬莱仙境之中。我们惊诧于眼前这美妙绝伦的美，纷纷拿出相机或手机咔嚓咔嚓起来。“在这里，早晨拍雾，傍晚拍夕阳。但是，要拍到好画面，还得靠运气，有时连续守上一两个星期，也拍不到一张满意的照片……”县政协的建林副主席，讲起了摄影背后的故事。
大概又是一个小时的车程，我们到达了金紫峰脚下的一个小村庄。湛蓝的天空下，巍峨的大山突兀着三座峰峦，泛着尖刀般凛冽的寒光直指蓝天。向导老张指着中间的最高峰，说那就是我们要登的山峰，来回大概要走4个多小时。据说，这三座山峰，是金紫、金花、金燕三位仙姑的精魄变成来守护炎帝陵的。看来，说金紫峰是座仙山还真是名不虚传呢？我心里禁不住感叹道。穿行在崎岖的山路上，沿途是漫山遍野的油茶林，阳光下油茶花尽情绽放，甜甜的芬芳从金黄的花蕊中散发出来，并不时有蜜蜂在花朵上流连而舞。谈起儿时用铁蕨吸食油茶花蕊中的蜜汁，以及清明、谷雨前后采摘茶泡、茶耳的趣事，说起用东风高山茶油煎的米馃、炒的狗肉，走在陡峭崎岖的山路上竟觉得脚底生风、如履平地。越往上走，茶林渐渐地变少，低矮的灌木丛、缠绵的藤蔓渐渐变多。“看，牛卵陀！”循着小万兴奋的尖叫声，果然看到了一串金黄色的牛卵陀，只可惜离路太远，结的又高，只能望“陀”兴叹。金樱子——，野草莓——，覆盆子——，一路上，接二连三的新发现，不断刺激着我们的味酶并唤起儿时的记忆，像一只无形的巨手牵引着我们向前进。也许是平时锻炼得少，晚上又兴奋过度没睡好的缘故吧，渐渐地我感到有些体力不支。但是，为了感受“一览众山小”的无限风光，我还是紧紧地跟在了队伍的后面。
走过山路十八弯。从炎陵东风、安仁豪山两个方向登金紫峰的山路，在一座坍塌的凉亭处交汇在了一起。再往上走，路便沿着一道平缓的山梁一直延伸到金紫峰顶，两座寺庙也出现在眼前了。当我们到达山梁时，正好赶上一群安仁县的游客在合影留念。他们打着“我登上了金紫峰”的横幅，欢呼雀跃着，将登山的兴奋定格在精彩的瞬间。我们在山梁上稍事休整，吃了些面包、饼干、蜜桔、苹果补充能量。然后，便一鼓作气往山顶上攀登。山梁的一侧是悬崖峭壁，另一侧是逶迤苍茫的群山，放眼眺望，农舍、梯田、弯弯的山道尽收眼底。“快走呀，上山拜菩萨去，很灵验的，求官得官，求财得财，求子得子……”人群中，不知谁喊了起来，我们二十余人的队伍继续逶迤前行。
大概到了正午时分，太阳实在热得可以，我渐渐落在了队伍的后面，并吃力地赶着路。可是，离山上的庙宇至少还有两三里的路，而且走在前面的同伴已经有不少到了寺庙前了。我停停走走，走走停停，竟然感到有些头重脚轻。我想放弃，又怕同伴笑话，再说，就最后几里路了，放弃又有些心不甘情不愿。于是，我只得硬着头皮慢慢吞吞地往前走。没走多远，只见养蜂的老钟正袒胸露腹地坐在路旁，脚边还放着大半瓶“二锅头”……
“走不动了吧，干脆我们就在这里等他们下来，”他说着并邀我坐下。
“还是慢慢往上走吧？”我说。
“你上去烧香求签吗？”他笑着问道。
我摇摇头，对于神灵这类的东西，我向来是不信的。见我摇头，他又笑道：“这就对了。我们出来本来就是为了锻炼一下身体，放松一下心情，何必适得其反把自己搞得筋疲力尽呢？”
我记起了王安石《游褒禅山记》中的一段话：
世之奇伟、瑰怪、非常之观，常在于险远，而人之所罕至焉，故非有志者不能至也。有志矣，不随以止也，然力不足者，亦不能至也。有志与力，而又不随以怠，至于幽暗昏惑而无物以相之，亦不能至也。然力足以至焉，于人为可讥，而在己为有悔；尽吾志也而不能至者，可以无悔矣，其孰能讥之乎？
于是，我勉为其难地停下，和他一起坐在树丛中，一边聊天一边等着上面的同伴下来。老钟是邵阳人，在炎陵养蜂已经有十几年了，走南闯北的经历让他对人生有了更深的领悟。他说登山的人都希望看到最美的风景，但是，并不是每一个都能如愿。就像对待人生，每个人都希望能够称心如愿，可是，人生十之八九都是不如意。关键在于尽心尽力去做好想做的每一件事情，努力去过好每一天。接着，他和我谈起了他年轻时的梦，谈起了他的家庭变故，谈起了他的养蜂故事。
这次登金紫峰，虽然没有到达山顶，没有领略到“一览众山小”的无限风光，但是，我确实也征服心中的另一座山：登山不是刻意的功利追求，而是心情的放飞、心灵的享受。后来与朋友谈起这次登山，仔细想想，突然有一种茅塞顿开的感悟。其实，在生活中，我们无时无刻不在登山，面对一座座高山，我们也经常被一个个刻意的高度弄得身心疲惫。诚然，坚持执着才能致远，但是，放弃有时也是一种智慧。抛却世俗的种种功利，尽心尽力而为，达到庄子“逍遥游”的境界才是真正的极致。
（责任编辑：黄声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