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欧家伏
徐国斌其人
徐国斌(1912-1951),小名田四,攸县皇图岭镇龙塘冲人(现为港口村)。出身于农民家庭,靠父亲作几亩薄田和外出补锅勉强糊口。有兄弟四人,他居其长。小时读了几册私塾,并兼习武艺,喜欢舞刀弄枪,加上其生性豪爽,英气勃勃,深受长辈们的钟爱。长大后,经本族茶陵县警察局长徐熙真举荐,投入到湖南陆军速成学堂学习,毕业后任酒埠江官田、皇图岭地方团总。因组织民众抗缴田租,殴打乡役“甲书”(征收人员),被县府查办撤职。但碍于徐熙真的面子,不久,又任命其为北江乡十一保保队副。抗战爆发后,成立攸北抗日自卫大队,被委任为大队长,率领民众,奋起抗日。他利用攸北山厝丛林易于周旋的有利地形,多次袭击日军,粉碎他们的多次“扫荡”,牵制了日军一部分有生力量,有力地配合了第九战区薛岳部发动第四次长沙会战。抗战胜利后,徐国斌又亲自处决了攸北几名罪恶昭著的汉奸,受到广大人民群众的欢迎。
徐国斌虽为旧式军人,但很有正义感,有强烈的民族爱国心。民国三十二年(1943)7日,他与父亲去渌田徐家祠堂祭祖。由于日军侵占了祖国的大片国土,一路上逃难的老百姓和败退下来的国民党逃兵络绎不绝。沿大路两旁十室九空,到处瘟疫流行,饿殍遍野,随时可见被抛露的尸体和弃婴,村庄两旁,河道中央,垃圾堆上,随时可能伸出一只苍白的小手。目睹如此惨状,徐国斌感到震惊,心里有一种切肤的痛感。祭祖时,他结识了本族参加过武汉会战受重伤的第38军上尉连长徐鸿斌,并认作“大哥”。徐鸿斌系攸县宏翘镇人。19岁被抓壮丁,编入第44军,担任军长杨森的警卫员。后调入第68军当上尉连长,带新兵在庐山训练不到一个月,就奔赴抗日前线,参加武汉会战。会战初期,在江西德安万家岭阻击战中打伤一只腿,左肺被子弹击穿,送往常德部队医院治疗痊愈后,编入杨威别动军第二纵队二大队,在家疗伤,秘密从事抗日活动。他给徐国斌讲述了武汉大会战中中国军人以血肉之躯英勇抗击日军,与阵地共存亡的悲壮的战争场面。说,日军不久就会继续南下,进攻长沙、醴陵,占领我们攸县。我虽然伤了一条腿,如果敌人敢来侵犯,我一定重新拿起武器,与日寇决一死战。我决不做亡国奴,决不允许日本鬼子蹂躏我们的家园,枪杀我们手无寸铁的同胞。你是堂堂一男子汉,又学过军事,身体健壮,是一块打仗的料,我们一起干吧!徐鸿斌的一席话,正说在徐国斌的心坎里,一股强烈的民族责任感油然而生。
奋起抗日
民国三十三年(1944)3月,侵华日军为了打通中国东北到越南的大陆交通线,发动了豫湘桂战役。国民革命军第九战区薛岳和张发奎部为了粉碎日军的进攻,组织了长衡会战。在第四次长沙保卫战中,血战20余日后,长沙失守。6月,日军第三师团68联队从醴陵泗汾进入皇图岭,24日占领攸县县城,所到之处,大肆烧杀抢掠,奸淫妇女,抓丁拉夫,无恶不作。日军为了统治奴役攸县人民,掠夺军用物资,便派出一支约400人的军队驻扎在皇图岭皇新村花里坪,成立了“驻屯司令部”,内设“复兴队”“宪兵队”和“情报班”等机构,并分别在丹陵桥、抟下屋、枧下、长生铺等地设立据点。接着,派人联络在市上坪墟场开木器行(即“生裕堂”)的醴陵木匠刘光荣收入司令部,进行所谓的感化和培训后,令他筹划成立“皇图岭治安维持会”。维持会设皇新村白虎岭。刘光荣、邹贵博先后担任会长,王金龙、朱世鹏、谢某先后担任守望队队长。原攸县抗日自卫总队中队长贺梅松在贺某的指使下率部属罗某、钟某以及扬木塘周岳生与其子周声茂等,先后投敌,充当维持会要职。尔后,又扩充组织,成立了皇图岭伪乡公所,刘竞天任乡长,言某任副乡长,贺梅松任乡队长。而当地的一些富绅妄想避免日军的骚扰破坏,保全自己的生命财产,也设法派人与日军联络妥协。日军进犯皇图岭那天,徐国斌正在皇图岭市场赶场,看见一队队日军荷枪实弹,在街上横冲直撞趾高气扬的样子,非常气愤。回家后,叫来铁杆兄弟周雪生(小名“仔古”),连夜冒着倾盆大雨赶到宏翘陂“大哥”徐鸿斌家,商议成立抗日自卫武装事宜。次日,徐国斌未经父亲同意,卖掉了家里的五亩水田,通过徐鸿斌的关系,在衡阳几个国军手里购得步枪6支,子弹500余发,要妹夫欧阳喜生(市坪奢下人)在市上坪墟场一个铁匠铺里打造50余把大刀和一些梭标。然后,招募了一部分农民、在乡流散国军和徐国斌、周雪生的旧时兄弟50余人,在龙塘冲七星庵成立了攸北抗日自卫大队。徐国斌任大队长,周雪生任副官,丁财云(市坪长桥人,小名“财古”)在国民党部队当过兵,打过仗,又有文化,任参谋长,负责军事。欧阳喜生负责后勤。易连友负责侦察。下设三个中队,徐国章、徐秋生,欧毛五分别担任中队长。经徐鸿斌联络,不久,设在银坑高楼十里坪的攸县抗日自卫团正式下达徐国斌担任攸北抗日自卫大队长的委任状,发给步枪10支,机枪2挺,子弹100余发。徐鸿斌的别动军二大队也经常在皇图岭、市上坪、高枧等地开展游击活动,送给了徐国斌自卫大队一些枪支弹药。
日军驻屯司令部一个加强中队和“宪兵队”100余人驻扎在富厚村陈南山公祠陈其美家里。旁边维持会邓某开设了一个饭店,抓来很多漂亮女人,供日本人吃饭、玩乐。刘光荣、邹贵博、刘竞天、王金龙、朱世鹏、贺梅松、言某等维持会、乡公所人员经常在饭店,通过翻译官大赖木和黄春龙(长沙简师学生),与日军头目联络,密谋指派任务,发放良民证和保家证(用日本文字,上盖有日军大佐山歧之印章),蒙蔽和欺骗人民群众。徐国斌决定拔除日军这个据点,捣毁这个黑饭店。10月中旬的一个晚上,天下着蒙蒙细雨,自卫大队与当地农民200余人迅速将陈家祠堂团团围住,并占领四周高地,等待时机发起攻击。凌晨三时许,趁人们熟睡之机,自卫大队周雪生、丁财云等人穿插到祠堂大门口,拔掉两个哨兵后,徐国斌一声令下,三个中队两挺机枪数十支步枪连续向据点射击,一时枪声大作,喊声如潮。据点内一些日军头目正在与刘光荣、邹贵博等人打牌,有的还抱着女人睡觉,有的还在梦乡,听见枪响,顿时慌成一团,哇哇乱叫。祠堂大门几次被自卫大队“敢死队”冲开,已清醒的日军慌忙抬来陈其美家厅屋的两副红漆棺木劈开抵住大门。一个日本兵从后门爬出龟缩前行,被徐国章一梭子弹击中,倒在番薯土里。没有料到的是,日军原在陈家祠堂挖了一个地洞,日军头目率领部分日军从地洞中爬出外围,袭击自卫大队。当一个日本兵举枪朝徐国章扫射时,一个自卫大队成员发现,大喊“徐二爷卧倒”,猛扑上去,自己中弹身亡。据点日军通过军用电话,联络驻屯司令部和其他据点的日军四面八方赶来增援。徐国斌见情势危急,命令部队退守到据点南面的亘木岭,抢占仓下当地富户王绅全一座砖混结构的二层住宅洋屋。洋屋墙体坚固,设在枪眼,两边是峻峭的山峰。徐国斌指挥自卫大队凭借洋屋居高临下的地形拼命抵抗,增援的日军用迫击炮朝洋屋和两边山地狂轰滥炸,敌人几次冲锋,极为猛烈。徐国斌命令丁财云、徐国章、欧毛五等带着自卫大队从后山撤退,自己与周雪生据守洋屋二楼掩护。日军迅速战领亘木岭两边高地,将洋屋团团围住,几颗手榴弹从天井打来,紧接着密集的子弹象雨点一样落在他们头上。徐国斌觉得大部队已经走远,便挖开房子后面的茅厕,从臭水沟里爬出,越过几个山头,与丁财云等汇合后,到达市上坪芭蕉塘凌石生家。欧阳喜生买了一条大黄狗杀掉,搞了一缸酒,饱吃了一顿。次日,徐国斌要欧阳喜生拿出200块大洋送到牺牲的自卫队战士家里,进行抚恤。安葬那天,徐国斌、徐国章亲自参加了葬礼。自卫大队的这次袭击行动震动了第九战区。150师作战处在一份战役总结《丙、游击战之作用》中写道:“醴陵,攸北之游击队,均系民众自发组织,日曝雨打,精神弥坚。游击队隐蔽山林,忽来忽往,声东击西,给敌以牵制。日军进犯,未稍宁息,情势乖舛……我主力四百四十八团、四百五十团后而猛击云。闻于前日游击队又与敌激战数次,自晨至午,白刃相接,精锐损失过半。后又悉脱离重围,速向该县东灌木丛中撤击。”(载《湖南国民日报》)
下旬,驻屯司令部“宪兵队”在维持会、乡公所的配合下,共计200余人,由港口入境,直逼龙塘冲、芹田,后又抵达颜家巷、市上坪等地抢劫财物。徐国斌等50余人潜伏在鸥鸽庙、芭塘冲附近山林里。当日军一个小分队路过芭塘冲大路时,自卫大队一阵枪响,日本人抬头就跑,自卫队紧紧追赶,在长冲潭河边打死一个日本兵(此日本兵丢下一个军用铝质饭盒,上有“株式会社”字样,被颜家巷颜回四捡回牧鸭放饲料用,至今还在)。日军指挥官忙调集其他各路宪兵和维持会成员杀气腾腾地前来报复。日军用迫击炮架在小塘里山上,对准颜家巷、市上坪发射数十枚炸弹,然后点火烧屋。30余栋房子烧成一片火海。农民颜文乐被日本人抓住,抛进火海中活活烧死,杨益狗三和一个姓刘的农民赶去救火,被日本人从屋上拖下来,用刺刀戳伤。徐国斌见日军人多,气焰猖獗,便带领一个中队抄小路,逼近抟下屋祠堂日军据点。经内线告之,据点防务空虚,大部宪兵已外出“扫荡”,只有一个军佐和几个士兵留守。徐国斌便与周雪生从祠堂后一个水圳里进入后门,干掉岗哨后,两人爬上二楼。左边一间房子里这个日本军佐正抱着一个全身赤裸的女人寻欢作乐。周一脚踢开门后,徐冲进房间,拔出腰刀,把这个军佐砍死。从后门走出后,放火点燃放有柴薪的厢房,然后迅速撤离。当在颜家巷进行抢劫的日军闻讯赶来时,自卫大队已无踪影。
11月初,抗日自卫大队袭击了皇图岭维持会一个守望队员富厚冲的家,并捉住他的父亲(当地恶霸)做人质。日军“宪兵队”在维持会带领下,共计300余人分三路倾巢而出向龙塘冲、木叶塘、罗古塘、芹田一带“扫荡”,扬言要捉拿徐国斌、周雪生,夺回被捉的守望队员父亲。日军首先在龙塘冲对面的流沙坡和庵里两个高坳上设立了瞭望哨,各架设一门小钢炮和机枪封锁出入道路。当日军走到湾里时,芹田的一个姓刘的后生(小名“叫仔”)发现后,一路上大喊“日本人来了”,被一个追赶的日本宪兵一枪击伤左腿。这个后生忍着疼痛,纵身跳下左边的水圳里,氽入水中,才得已活命。接着一部分日军搜山,朝茂密的丛林胡乱射击,一部分日军和汉奸冲到各家各户,到处翻箱倒柜,抢夺财物。在窑前打死老百姓刘美臣和他的儿子刘柯一。只有十来岁的刘宗良(土改时为富厚乡农会主席,现为国家退休干部)在自己家门口菜土里摘菜,听见枪响,忙躲进冬茅丛中,过了一会,伸出头往外一瞧,他家的一间茅屋着了火。接着皂夹塘、徐家祠堂、庵里、土地坡一带火光冲天。土地坡方向枪声密集,徐国斌的自卫大队与日军接上了火。日本宪兵队恼羞成怒,指挥维持会王金龙、朱世鹏等把徐国斌家的六间瓦房和旁边的二间积谷社仓点起大火,房屋刻化为灰烬。流沙坡住有几户人家,自卫大队欧阳喜生正带着一些队员据守山头一高地鸣枪抵抗,日军蜂涌而至,正想牵走一户人家的一头水牛,欧阳喜生冲出,被一个日本宪兵一枪击中头部,埋伏在山中的自卫大队成员迅速出击,把受伤的欧阳喜生抢回,因出血过多,次日,欧阳喜生抱恨离开人世。徐国斌见妹夫为国捐躯,感到异常悲痛。
日本宪兵队和维持会烧毁了徐国斌的房子并不解恨,还要妄图活捉徐国斌等人。12月底,维持会一个汉奸打听到徐国斌白天在龙塘冲易家祠堂与一个叫真矮子的徒弟耍高桌子,设坛作法,练习飞檐走壁的功夫,晚上住在湾里二弟家。日本宪兵队二十几个兵士在伪乡公所乡队长贺梅松等人带领下,化装成老百姓,半夜潜入湾里,把徐国斌住的地方围得水泄不通,破门入室到处搜查不见踪影。其实,这时徐国斌早已离开湾里,搬到了枫木塘住居。听说日本了人到了湾里,便与周雪生、丁财云、徐国章等人直奔皇图岭,在汽车站票房捉到了伪乡长刘竞天。刘吓得屁滚尿流,跪着连喊“饶命”,答应不为日本人做事了。经教训一顿放出,跑到醴陵城里他舅父家里,再也不敢回皇图岭伪乡公所“办公”了。
最后结局
民国三十四年(1945)2月6日,日军驻屯司令部撤走开往茶陵,皇图岭治安维持会及乡公所亦随之溃散。8月14日,日军无条件投降,27日攸县光复。徐国斌报仇心切,带领自卫大队在攸醴交界的歌功山和高枧龙下捉到了烧毁他家房子的维持会头目朱世鹏和王金龙,并迅速将他们处决,老百姓拍手称快。
第44军曾许诺徐国斌上校团长的职务要他到正规部队股役。由于其妻丁氏(名淑文)不愿意让他再去战场上厮杀,徐国斌未能成行。但第44军仍然赠送了一匹白马给他。在那段日子里,徐国斌穿一身军装,手持驳壳枪,戴着黑眼镜,威风凛凛地骑在部队送的一匹高大的白马上,后面跟着十余人骑马带枪的自卫大队兵士。徐国斌老婆坐在四个兵士抬着的大轿里,穿着旗袍,也戴着黑眼镜,十分漂亮,好多人上前叫她徐太太,有一个老倌子叫她“田四娘”。
民国三十五年(1946)马歇尔调停失败,国共两党内战全面爆发。徐国斌的攸北抗日自卫大队改编为攸县自卫总队皇图岭联防大队,原抗日自卫队成员大部分遣散回家,徐任攸县自卫总队皇图岭联防大队大队长。内战爆发后,徐国斌以国民党自卫队的背景,主动或被动地搅入到国共两党的政治斗争,最终与在大陆国民党政权这座政治大厦一同下沉。梳理徐国斌传奇的一生,可以看出,他是一个颇有争议的人物。当地群众对他的评价也是毁誉参半、褒贬不一,但不管其结局如何,他英勇抗日的行为还是值得肯定的。
参考资料:
①攸县政法志办公室1985年编《攸县政法志资料汇集》(第四集)
②攸县公安司法志编写小组1985年编《攸县公安司法志》
③攸县县委党史办1989年编《攸县党史资料选编》
④攸县地方志编纂委员会2002年编《攸县志》
⑤攸县人民法院志编纂委员会2003年编《攸县人民法院志》
⑥采访皇图岭镇港口村刘宗良、徐盛华、徐解华、徐寿祥,富厚村刘春生、刘炎明、唐庚生和市上坪村凌石生、陈开生、颜林祥、刘荣生等人的口述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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