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陈安国
王志军于1921年农历正月19日出生在攸县城关镇一个贫寒人家，因是正月生人，没有读过书父亲王财启给他取名正生。王志忠是他当兵到部队以后改的名字。1938年冬，国民党军队来攸县征兵。王志忠上有两个哥哥，一个是哑巴，另一个是家里的主要劳动力，弟弟年小，他们自然不能去，去部队当兵的事便落到了王志忠身上。那时国民党征兵两丁抽一，父子适龄和独生子也在被征之列。母亲实在不想让还未满18岁的儿子去打仗，想托人找点关系说情。时有钱人家要逃避抓壮丁，可以拿钱买个壮丁代替。当时买一个壮丁需要40块银洋，还只能抵一次，下次摊派的壮丁又得花钱买。王志忠家里穷得叮当响，哪里拿得出钱去买壮丁呢？血气方刚的王志忠想到自己一个男儿要为家庭分忧，不能再让年迈的母亲为自己受苦受累了，他说服母亲让自己去当兵。在当年应征青年人中，王志忠是年龄最小的一个，还不到17岁，加上营养不良，个子不高，看上去好像一个未成年人。接兵的老乡看见王志忠个子矮小，有些同情地对他说：当兵要吃苦，要跑路，很辛苦，怕不怕？王志忠回答说：“我自小就是吃苦长大的，当兵总比不上一天做十几个小时的蜡烛和割100斤猪草、拾捡100斤狗屎那样苦吧！”说得接兵的老乡都笑了。就这样，王志忠与几十名攸县青年被征兵入了行伍。
王志军这批从湖南招募去的新兵全部被编进孙立人的38师。王志军被分到38师112团迫击炮连2排担任下士班长，后来升为排副，负责2门迫击炮的指挥射击。
1942年2月，中国远征军成立，下辖第5军、第6军和第66军。4月，孙立人率新38师抵达缅甸，参加曼德勒会战。曼德勒大会战是四个同盟国（中国、美国、英国和苏联）对日的大会战。美国人史迪威将军担任了这次大会战的总指挥。
王志忠所在的112团参加了这次会战。王志忠回忆说：“为了配合盟军的进攻，112团奉命事先潜入曼德勒的前沿阵地，迫击炮底盘很笨重，40多斤，我扛在肩上，一声不响地紧随部队潜入原始森林。到达预定地点后，炮兵部队潜伏在曼德勒前沿阵地的一片原始丛林里，在没有战事时就挖战壕，修筑工事。所挖的战壕深坑一个人多高，迫击炮全部掩藏在战壕深坑里面，不能让日本人发现。一个连有12门迫击炮，又叫‘八一迫击炮’，有两只脚架，下面有托盘，瞄准仪，还配有罗盘。我在迫击炮连担任二等炮手，负责进攻前的炮火轰击，指挥两门迫击炮的发射。迫击炮主要是轰击日本军队的阵地，再就是炮击日本人的飞机。战斗没有打响之前，每个连队派出两人站在战壕上面站岗放哨，每两个小时换一次岗。我们由于所带干粮不够，没有食物，全靠在原始森林里采摘野果和树叶充饥。没有盐吃，又不能生火用水煮皮带，就解下皮带切割成一片一片放进口里咀嚼，吸点汗盐。战士们饥不择食，误吃了一些热带野果，常拉肚子，不能到外面拉粪便，只能蹲在战壕里拉，热带雨林气候时而太阳火辣辣，时而大雨倾盆，时间一长，粪便发臭，气味难闻，战士们都坚忍着。狡猾的日本兵想知道前沿阵地中国的炮兵情况，多次派侦探来摸炮兵连的哨。一次，三个日本兵鬼鬼祟祟来到炮兵战壕前面，距离我的炮兵连只有一百多米远了。站岗的哨兵发现后，马上通知正在战壕里面擦拭炮膛的我。我立刻带着五个战士，每人手上都握着匕首，因不能响枪，以防暴露目标，防止日本军队的炮火轰击。我们六个人从一条小道绕到三个日本兵的后面，趁日本兵的注意力只是朝前走的空隙，动作快捷地潜伏到三个日本兵的身后，趁其不备，两人对付一个，很快将三个日本兵刺死。从日本兵身上缴获了枪支弹药后，还脱下了日军的军装（以作乔装日本兵用），最后拖进丛林深处，用枯枝败叶将尸体掩盖起来。”
王志忠回忆说：“刺死了三个日本兵，我们以为日本兵不会在短期内再来。谁知，狡黠的日本指挥官见三个来侦探的兵没有回去，预测到前方有中国军队潜伏，马上派出了一个大队的兵力来包围。站岗的哨兵发现后，马上向战壕里的连长报告。我们虽然是一个连的编制，可我们是炮兵连，12门迫击炮，每门迫击炮配备两名战士，加上机动人员，加起来不到50人。面对数量比我们多两倍的日本兵，连长指挥我们在千年树上架起机关枪，所有炮兵战士全部进入战壕内，用步枪射击。因为我们的迫击炮是要摧毁日本军事基地的，对眼前的鬼子兵只能用步枪。日本兵并不知道我们战壕里仅有炮兵，以为有大部队潜伏，也不敢贸然进攻，他们停留在距离我们的战壕大约200米以外的地方，像一群饿狼虎视眈眈盯着我们战壕方向。我们以为日本兵只是暂时的静观，没有料想到这些狗日的竟然是围困。天黑了，日本兵搭起了帐篷，帐篷四周布满了岗哨。使得我们不能越过壕沟去森林里采摘野果充饥，有几个士兵饿得头发晕，出虚汗。有时，看见有猴子走近，稍有力气的战友就用匕首投刺猴子，投中了就割开猴子的喉咙用猴血给饿昏的战友喝，还生吃猴子肉。最苦的是没有水喝。人不能走出战壕，有士兵拉尿，口渴得实在不行的人就跪着喝战友的尿。日本兵围困了三天四夜，我们五十来个人，蹲在战壕里忍受着饥饿、缺水口渴、疲倦，被山蚂蝗咬啮的痛苦，直到援兵赶来。当日本军队撤走，我们几十个快要饿昏、快要口干死的人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走向原始丛林寻找野果充饥。当时发现一条小溪流，大家就像一群旱鸭子扑了进去，叽咕叽咕地牛饮起来。有几个战友滚进溪流里猛喝着，那番情景真正让人感觉到什么才是‘如饥似渴’。”
王志忠虽然已经95岁高龄，记忆却非常清晰，70年前抗战的时间地点记得非常清楚，他回忆说：“1942年4月17日，西线英军步兵第1师及装甲部队第7旅被日军包围于仁安羌，粮尽弹缺，水源断绝，陷于绝境。孙立人奉史迪威将军之命派113团团长刘放吾率团星夜驰援。18日凌晨，孙立人亲自从曼德勒赶往前线，首先指挥我们112团用迫击炮轰击日本的阵地，以便掩护113团进攻。”
我问王志忠先生，当时是如何打迫击炮的。王志忠告诉说：“日本军队在缅甸原始森林里也很隐蔽，我们的迫击炮也不容易打中他们。一个连只有一架望远镜，我们就凭借眼力观察，用大拇指作准星，将四个指头伸直指向日军阵地。我们采用‘三炮命中法’：第一炮打远，第二炮打近，第三炮就打正中央。这样总会有一发炮弹会命中目标。接到轰击敌人阵地的命令，我们十二门迫击炮一齐开炮，顿时，一发发炮弹飞向了日本军队的阵地，只见前方一片火海，枯枝树叶全部燃烧起来。日本兵受到这样突如其来的炮火袭击，即使不被炮弹炸死，也会被烟火烧死。在我们112团铺天盖地的炮火掩护下，基本扫清了前进的障碍，步兵113团势如破竹，向日军发起了猛烈攻击。那支很精锐的日本部队，突然受到这样猛烈的炮火攻击，顿时溃不成军。113团的战士，杀敌勇敢，个个如猛虎下岗，冲进敌人阵地。遇到远距离的日本兵就用枪射击；近距离时，就用刺刀，打肉搏战。战斗到中午，就攻克了日军阵地，歼敌1个大队，解了7千英缅军之围，并救出被日军俘虏的英军官兵、传教士和新闻记者500余人。”
说到这，王志忠有些自豪地说：“这次仁安羌之战是我们中国远征军入缅后第一个胜仗，孙立人领导的我们38师以不满1千人的兵力，击退数倍于我们的敌人，救出了相当于我们7倍的友军。这次胜利轰动了全球，令英国、美国和苏联三个盟军对中国军人刮目相看，我们都得了奖励，我立了三等功，发了奖章。可惜这块奖章在文革时期被造反派抄家抄走了。”这次战斗战功显赫，38师打出了军威，经师长孙立人批准每个战士每个月发两块银元，买日用品。美英盟军还给38师空投饼干、香烟、牛肉罐头和罐装牛奶等物资。王志忠所在的38师后来又掩护盟军转进印度，经过数月在原始丛林里跋涉转战，于1942年5月27日走出林区，抵达印度。
1942年6月，蒋介石批准史迪威关于在印度训练十万中国军队、在滇西装备训练30个师及反攻缅甸的计划。新38师和第22师奉命于6月底和8月开赴兰姆伽军营，改换美式装备，实施美式训练，于是兰姆伽军营成了新1军的摇篮。8月，先后到达印度的中国远征军新38师和新22师进驻印度兰姆珈训练基地，番号改为中国驻印军。王志忠回忆说：“我们中国军队进入缅甸时穿的是草鞋，谁生病，不能站岗或打炮，就在战壕沟里编补草鞋。没有绑腿，军装是缴获日本兵的。进入印度后，穿上了美国军人的军服，扎了绑腿。有了英国人制造的帆布袋子装水喝，用上了美式的机关枪和炮弹，顿时觉得很神气。新型先进的武器装备给抗战的士兵以极大的鼓舞，大家精神振奋，战斗力也大大加强。”
进入印度后，王志忠所在的112团迫击炮连的首要任务是夺回被日本鬼子占领的密支腊飞机场。如果能夺回密支腊飞机场，英国美国和苏联三国盟军的军队和武器装备以及食品就可以通过飞机从天空运送进印度，以便给日寇以进一步的打击。可是飞机场四周被日本的铁丝网和岗哨严密封锁着，每个岗哨口都有几挺机关枪把守，飞机场前面是一片开阔地带，很难近距离发起进攻。这天，王志忠的炮兵连接到上级命令，国军会派飞机空降军队降落飞机场，需要112团的炮兵瞄准飞机场的机关枪哨口，摧毁日寇的炮兵阵地，以便让空军安全空降。王志忠和三个炮兵连马上将迫击炮秘密运送到了距离飞机场最近的山头，三个炮兵连形成掎角之势支架起迫击炮，从三面瞄准飞机场的机关枪哨口和日本兵的炮兵阵地。与此同时，陆军113团从外围对飞机场形成了包围之势，严密封锁外围日本兵对密支腊飞机场的物资供养。这样围困了一个多月，大概飞机场内部的物资消耗殆尽，机场内的日本军队开始往外面骚动，遭到了113团的火力封锁，日本兵不得不缩回到机场内面。时令进入冬季，日本派了一个团的兵力增援飞机场。113团面临两面对敌作战的局面，这时，王志忠的112团炮兵连接到上级命令，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轰击日寇飞机场的机关枪的哨口，杀伤飞机场的日寇兵力。王志忠指挥二门迫击炮手，瞄准飞机场周边的高地，那里有日本兵的机枪哨口。只要先轰击机枪哨口，步兵进攻就会减少伤亡。依然是以“三步命中法”的打法，三颗炮弹分远、近、中三个区段发射炮弹。“预备！放！”王志忠一边做着手势，一边喊着口令。刹那间，全连12门迫击炮同时向日本占领的飞机场连续发射了几十发炮弹。顿时，只看见前方火光冲天，硝烟弥漫，尘土飞扬，日本的机枪哨所遭受到了严重的轰击。不久，有一架日本飞机从上空要降落机场。很显然，这架飞机是来增援日军的，不是运送物资，就是空降兵士。连长马上指挥王志忠要将这架飞机击落。王志忠马上和战友移动底盘，一个战友用双手扛起支架，一个战友选择角度瞄准。因为是第一次用迫击炮打飞机，大家心里都有些紧张， 主要是担心能不能瞄准飞机，因为飞机是在飞行中，有速度。凭着平常用右手大拇指当准星的经验，王志忠将大拇指伸向飞机降临机场的前方。“放！”王志忠一声喊，一颗炮弹飞向了空中。那颗炮弹就像有磁铁一样向那架徐缓下降的飞机射去。随着“轰”的一声巨响，炮弹击中了飞机。看着飞机带着火焰坠了下来，大家一阵狂喜。连长高兴地翘起大拇指夸耀王志忠。王志忠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眼睛一直还盯着从空中往下坠的飞机。随后，113团发起了对机场的全面进攻，在盟军的支援下，很快夺回了密支腊飞机场。不久，盟军的飞机降落到了密支腊飞机场，给地面部队空降了生活物资。
1943年10月至12月，王志军参加了第2次缅甸战役中的重要战斗——胡康河的战斗。在这次战斗中，王志军的耳朵被炮声震聋。经过6天的激战，他所在的38师全部夺占了于邦的日军阵地，击毙55联队长藤井小五郎大佐以下约一千余人。
四国同盟反攻缅甸取得胜利后，王志忠随部队从八莫机场坐飞机回到了云南霑益县。后来部队开赴到了广东汕头，驻扎在账栅，休息待命。不久部队开拔去广州，途中，听到日本宣布投降的消息，大家高兴地睡不着觉。王志忠所在的这支部队驻扎在广州樟木头。想到抗战胜利了，王志忠很想请假回家。这时，国民党正在谋划接受日本投降的人员和物资，所有国军部队都肩负这一任务，王志忠请假回家的事没有批准。他所在的112团接到命令要去北方接受日寇投降。于是，他和战友们从九龙坐船至秦皇岛登陆，后出关至长春接受日军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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