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肖晓菲
醴陵是闻名中外的瓷城，沩山却是醴陵瓷业的发祥地。
早些年间，我便耳闻了沩山古窑的神秘，一直心向往之。与谢哥相约同行，已是阳光普照初夏时。
车离开了喧嚣的城市，驶向了一个山区乡镇，东堡。不多时，便走进了绿树成荫、流水潺潺的小山村，经过一座叫望仙桥，便到了沩山村口。村口的右侧矗立着一座灰白色的砖塔，恰如一尊守护山门的罗汉。与塔斜对而望，是一座斑驳的黄土墙，暗褐色的木制门窗，青黑色瓦片的小院落。它便是沩山“醴陵窑”址群中的“月形湾窑区”。据说，那是20世纪二三十年代的建筑。
守窑的犬闻风而起，如临天敌，张牙狂吠。护院的老人应声而出，浅浅呵斥，即时天地寂声。老人年过七旬，瓷工出身，自发要求当这古窑的管理员已有好些年。他打开大门，将我们领进了院子中。我们便看到了斜躺在院子中间一座保存完好的阶梯窑。他说，别看这窑厂不大，却是一应俱全，所需要配制的传统制瓷采泥洞井、车碓房、洗泥池、沉泥池、作坊、绘画室、做墨用房、釉池也都一一保存完整。在这，窑火烧了100多年，一直到20世纪80年代才停工。老人还说，他爷爷当年就在这个窑厂做技工，那时候进厂的后生个个强壮体阔，生龙活虎。待到退出厂后的年纪便是弯腰驮背了，有的甚至被一个惯性的制瓷动作定格了平时生活的姿态。老人每到一个作坊前便模仿一个动作给我们看，
然而也就这样，似乎还不能够完全表达他对前辈们的敬佩与热爱，他急匆匆地从窑厂对面，从山脚下那座红墙黛瓦的屋子里搬出了一些或残缺或完好的青花瓷坛，摆放在了我们的面前。这些，是由这个窑厂生产的第一批瓷呢，那时候可是山山窑火，处处冒烟，草蓬里都是和泥、做坯、绘画的瓷工忙碌的身影呐……他的话使我想起我们沿途而来随处可见的制泥作坊饱经风霜的残缺体态，感受到了老人无以言说的复杂。
“不也就这么一个窑吗？为什么叫古窑群，难道还有其它窑？”我们几乎同时发问。
是的，清末繁华时这个村子有480余家，但真正保存完整的，也就是这一座。沩山瓷业再兴的功臣则是广东兴宁人廖仲威。他于清朝雍正年间来到醴陵，向沩山寺的智慧和尚租地设厂，邀同乡技工来这制瓷，清代醴陵陶瓷业序幕从此拉开。
而发现古窑群，是于2007年本村农民无意引发的一场山火，将原本郁郁葱葱的沩山烧了个精光，满山的白瓷碎片代替了原来的青色，显现了一个罕见的古窑群，有清代窑、宋窑，元窑和明窑，甚至还发现了与长沙铜官窑同期的唐代陶瓷碎片！此外，还有与窑相关的瓷泥矿井、瓷器运输故道、生活设施、古塔庙宇等其他文物古迹49处。巨大的窑群一下子填补了历史的真空，沩山变成了沩山窑，而且是千年古窑。
走出院门，老人遥指青山，告诉我们说，刚才他搬瓷的那栋屋子就是他的家，而他家的旁侧，就有个瓷泥洞口遗址，跟我去看看吧，顺便进屋喝杯茶。老人那满腹的“沩山（上接第３1页）瓷经”以及他的热情让我们无法拒绝。只见他拨开一处茅草掩映的地方，让我们往里探望，问着，看不到底吧，你别看它现在是这样的寂静、落魄，先前可是沩山做瓷的中心呢。瞧这儿，供工人们欣赏的大戏台就搭建在这里，那年代的沩山号称“小南京”，鼎盛时期，瓷厂就有几百家，戏台、绸庄、饭馆一应俱全，可热闹了。我凑近了去看，果然，戏台残垣上的仕女芙蓉，虽褪去了鲜艳色彩，线条还是清晰的。只是眼前，除了鸡鸣狗吠，鸭子浮水的池塘、稻田，再无繁华迹象。
进了他屋里，在喝茶的片刻，他说，孩子们都走了，在大城市里生活得很好，也孝顺。可他就舍不得离开沩山，舍不得窑厂，总觉得在有生之年里，还能守着它，看着它，传播它的“瓷经“就是一种福气。
告别老人，离开了承载着厚重历史的小院落，我们下了山，行走在寂静中。想着那青山绿水下掩埋着两千年窑火文明，我仿佛听到了脚下独轮车的吱嘎声，驮着竹篓子包装的瓷器，经由这条古道奔向城里的码头，从渌江转湘江再过长江，通向了世界，炫耀着它的风流！
（责任编辑：黄声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