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薛刚
一、起步最早的“图经”
“方志”,即“地方志”的简称。“志”即“记”,只记一个行政区划的历史,且述而不评;内容广泛,又相对集中,是研究地方历史文化最重要的史料。
茶陵方志始于隋唐时代我国统一的地方修志,尤其是“唐建中元年(780),朝廷规定各州郡每三年编造一次图经报送中央,后又改为五年一次”(《中国文化要略》,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下称“要略”)。《茶陵图经》就编于唐代,后续有北宋《乾道茶陵图经》和《祥符茶陵图经》。但1993年,《茶陵县志》均载“书佚”,引起人们怀疑,经考,是实。
“图经”是当时一种方志体例,编造要绘地图并加上文字说明。茶陵方志古代共修十余次,但地方未存,上世纪80年代初一偶然机会在以收藏明代地方志为特色的“宁波天一阁”觅得大学士张治所修明•嘉靖四年(1525)版《茶陵州志》(下称“明志”),终于证实唐代“茶陵图经”存在。该志记述茶陵有座“神奇莫测的云阳山”,“有唐开国之初曾封为南岳”,皇帝打算亲自登山封祭,只是“内史刘晏,乃如郡人奏曰:‘虽甚灵异,峭绝莫俦。奈何西峡峻险,水石潺岩,虽禹凿龙门莫能并其高峻,秦开牛津未足比其函深。切虑舟船美济’。遂乃罢封”。皇帝远在长安,茶陵处湘东南一隅,相距十万八千里,应是从茶陵图经上知道的,故如今云阳山只叫“小南岳”。另是陆羽著《茶经》,谈及他遍尝过天下名泉、名茶,并未涉足茶陵,而《茶经》卷二十七“茶之事”引用《茶陵图经》云:“茶陵者,所谓陵谷生茶茗焉”,也可为证。北宋时两部图经,今年也在清•陈运榕辑撰的《麓山精舍从书》中觅得“荆湖图经三十六种”收集并刊印的“乾道茶陵图经一卷”和“祥符茶陵图经一卷”,虽不周全,但证实其存,且对认知茶陵重大史事十分有益,包括地方建制、炎帝庙之迁建、金州城之存在等,可弄清其来龙去脉。尤其是“金州城”,因明清各志记载,时间不同,地点各异,有的甚至不记。现则可利用上世纪考古发掘遗址考证来印证谁的正确了。笔者在研究茶陵文明史中,找到了文明在茶陵诞生的条件、成长的因素和进入文明时代的标志,但对其发展中的重要一环存疑,即宋代生产力水平很高,我国经济重心也已从北方移到南方,缺失物质文明大发展的史实环节,就无法自圆其说。
茶陵有“图经”,说明茶陵方志文化起步已同步于全国。
二、开创体例的州志
史载我国方志起步早,可上溯至《尚书》有一篇“禹贡”,记战国以前的方域、物产和贡赋等,可谓历史悠久,“但清代以前都缺乏系统的理论研究”(“要略”)。因此,体例不一,内容各异,有点“八仙过海各显神通”,茶陵也不例外。
茶陵方志开创体例者为大学士张治,谥号“文毅公”。后世公认所撰《茶陵州志》即“明志”,是“言简意赅”,故“体裁(例)一遵文毅公之旧”。在此之前,茶陵志“元以前无存刻,治(指张治)于谭氏书箧中得旧志数页,仅山川、人物二类。”“正统间县令徐亨……仅世代姓名、事迹,多颠覆冗秽。正统五年……草而未成。至正十二年……成而未备”。“社学师廖本祥有私志,仅载官守、科贡、姓名、岁月”。明•嘉靖四年张治从京师辞官回乡侍奉年迈八十的母亲,而答应修志,是“治见其晦弗昭焉,乱弗统焉,芜秽弗根焉,遗弗备焉,渐散失焉,寂欲隳焉。……治于是取笔削之,作上下卷,为目二十有二,凡六万余言”(“明志”,“序”)。别宥看过付梓前之稿,再三恳求书写官附上他的文字,说:“此书出治一人之手,始于四月,断于七月,……此乃方志之珍。”
张治能在短时间内完成,且被认为是“方志之珍”,就在于创新体例,取横纵笔法。即横以分类立项(目)不缺,至少不缺主项;纵以述事,不断线(索),至少不断主线。“为目二十有二”,即将茶陵发生的史事分门别类分项平行列出,不缺主要的。如上卷分为:“郡谱”“分野”“城池”“形胜”“山川”“风俗”“食货(物产、民赋)”“公署”“惠政”“祀典”“古迹”;下卷分为:“学校”“武备”“官守”“选举”“循良”“人物”“烈女”“艺文”“寺观”“传疑”“杂志”。其中“杂志”为不便或无法归类的集中为一目。这样,就囊括了地方自然、地理、政治、经济、军事、文化和社会历史与当时现状,眉目清晰,而无紊乱之感。纵以述事,是以时间为线索,依时序记述每事的来龙去脉,保持其连续性。如,“郡谱”就按地方的建制依朝代顺序列表,至所在明朝为止,一目了然。表后用文字简要说明名称、隶属关系、级别的变化,如:“王莽新”、茶陵叫“声乡”,唐初虽为县,但“隶南云州,寻省入攸县。圣历复为县属潭州”。有些史事,无法从头记起,就只就已掌握的资料来记,如赋税,就只记明朝的;“人物”中的“进士”,就能记“唐、宋、元、明”几代的。张治说:“夫志者,史之流也,后世以取焉”,不能言而无实,那会“镂木匪定,重辱其眚”,即造成灾患的。
茶陵方志之后,明代有4修,清代有5修,均“一遵文毅公之旧”,这“旧”就是体例。故后世续修只记明嘉靖四年后发生的史事,也只从“方志学”建立后,依“通例”作某些调整而已。
三、毛主席查阅过的最完备的州志
1965年5月21日,毛主席“千里来寻故地”,夜宿县委常委楼,提出要看地方志,负责接待的副书记李颖报告:“茶陵县志未修,现存最后版只有同治九年(1870)的《茶陵州志》”(下称“本志”,系民国初翻印本)。主席说:“不管是什么县志,还是州志,都想看看”(《毛泽东与茶陵》,湖南人民出版社)。于是,李颖便从档案馆拿了“本志”给主席“看看”。
“本志”为茶陵州志继张治修后的第九修。它是“最完备”的,一是体例上稍作调整,就符“通例”;二是立项以“子目”细化,要便于查阅;三是取“两派”之长,兼而有之。
经长期摸索实践,至清代,我国“方志学很快建立和发展起来”(“要略”),并形成“通例”。茶陵由于张治开创的志书体例先进,稍加微调即合。正如“本志”在“凡例”中说:“张文毅公订为二卷,厥后续纂者皆不越其范围,”仅“分野……照通例移置卷首”,“建置辖隶不同前志,详于郡谱,而沿革表,世代编年有荒远难稽者,兹照通例断自汉始,易郡谱为沿革,自汉以来表载悉仍旧。”增加“凡例”17条,加以说明,“遗间有漏载者”或“节删其文”“前志每卷末总加述论,并系以赞,历考各省郡县志无比体裁,自应从删”,以符“方志述而不评”。
以“子目”来细化,指采取“合析”与成“母子”目来合理调整某些立项,实为目二十。如,将“形胜”“山川”合为“山川”,因“形胜”的“地理形势优越”或“山川壮美”或“利用形势制胜”带有“评”或“寓述寓评”,合则为科学;将“食货”析为“食货”、“田赋”二目,因“食货为国家财政总称”,“田赋”仅为财政收入之一,也便于记述;茶陵“艺文”作为“文献之地”,“人才尤为多”,积累也多,名目不改,形成“母子”的大项、小项,以“诰、疏、檄、书、论”;“记”;“序、说、赋”和“诗、著书目”,按文体类分。“人物”也多,又分“宦绩、忠烈、儒林、文苑、懿行、义举、附方枝、流寓”,“烈女”分为“节孝、烈妇、贞女、贤母”,按不同表现的品德类分,就更为便利查阅。
由于对方志的性质、内容和作用的理解不同,清代的方志学形成两大派别(“要略”)。茶陵修志则择各自之优点并兼,显得更为完善。如“历史派”主张为“一方之全史”,“志属信史”,故“本志”大量照录官府档案文献,保持原貌,派出“各都采访绅士”63人,参与“编纂校阅绅士”23人,由7位州官担负组织监督事宜。“选举”(科考)得名次与“长沙府志”一一校核,人物要“邻里具吉” “族人具吉”,或“知州提请”,这样史料可信度更高。“地理派”认为:“古今沿革,作志首以为重”,“夫志以考地理,但悉心于地理沿革”等为特色。“本志”就将“郡谱”易为“沿革”,并剔除世代编年有荒远难稽者,还来了个“图文并茂”,既绘有“州境图”“城铺都分墟市图”,还有“州境山水总图”“八景图”,则依八大自然景观一一绘出;“州城图”“州署图”“文庙图”、“洣江书院图”“学署考棚图”,均为平面示意图;“分野、分星”,虽也不科学,也附图4幅:祭祀还有祭品“陈设图”,这些图示清晰,又有专项文字记述来龙去脉,史料价值不言而喻。“本志”字数4倍于“明志”,订成8本。也许人们会关注主席“他老人家一直阅读到凌晨三点才就寝”(《毛泽东与茶陵》)。阅了多少?有何看法?谁也无法知道了。最近笔者走访了罗才法老人,他上世纪50年初曾把散落于民间的“本志”收集上来,并在毛主席查阅方志时负责保管工作,他告诉笔者:“李书记送回后,我仔细翻看过,仅山川、风俗中夹有用废旧报纸裁成的小纸条”。由此,我们可知主席关注的是跟随他打天下那些成千上万也被他戏称为“茶陵牛”的茶陵将军和战士,是怎样由这方水土哺育出来的,不忘他的“红色政权理论源于井冈茶陵”(《红色政权始于茶陵》一书“代序”,作者为著名党史专家石仲泉)的实践者为之作出的贡献。
茶陵方志文化历史悠久,史料丰富,对地方历史文化的研究很有价值,是一笔极其珍贵的财富。
(责任编辑:卫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