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杨 徽
湘江仿佛一条巨龙,在洪荒大地恣意地游弋。从西南往东北流荡的江水,突然转向270度折向西北。于是,这个拐点有了一个名字—— 蒲湾。
秋风带着一丝寒意,轻轻抚摸着我的面颊,轻轻拂着垂在江面的柳丝,轻轻吹皱满江绿水。无数的岁月被风吹走,无数的记忆被风吹来。历史沉淀在湘江的河湾里,沉淀在江底的鹅卵石里,沉淀在小镇的记载里,沉淀在居民的传诵里。
张飞从记忆里走来。他骑着一匹枣红色的马,飞驰在一条青石板铺就的大路上。三国时期,战乱不止。船来船往、商铺林立的蒲湾,是兵家必争之地,又是重要的驿站。他是奉刘备之命,前来考察军务。一到蒲湾,他便纵身下马,随从连忙将他的马拴到附近一棵樟树上。那棵小樟树,承载着历史的寄托,历经近两千年的风雨,以不屈不挠的毅力,将细嫩的枝干逐渐变得遒劲,将稀疏的叶片逐渐变得浓密,然后,以凌霜傲雪的姿势,向小镇一代又一代居民讲述朝代的更替和岁月的沧桑。
朱熹从记忆里走来。逆流而上的一叶小舟,慢慢地往蒲湾靠拢。船上下来两个人,一个是大理学家朱熹,一个是学者张 。南岳水路漫漫,人疲舟乏,蒲湾一歇。他们的学生钟震在这里等候。学生安排他们住进港上木桥边的一家客栈。当地人连夜赶着用芦苇搭建了一个亭子。第二天,朱熹坐在苇亭里,为慕名而来者讲学。朱熹短短两天时间的讲学,改写了一个小镇的名字。朱熹在此停留缩写成“朱停”,成为一个炫耀名人留过踪迹,或者说纪念名人驻足停留的蒲湾的新名字。后来,人们觉得“停”字用作地名似有不雅,“朱停”便被改为“朱亭”。从此,一张千年的名片,借着奔涌的湘江,在湖湘大地流传。
曾经让朱亭船来货往、物阜人丰的码头,虽然饱经沧桑,却依然风韵不减。从麻石街顺着几十级麻石铺就的阶梯一路而下,临江水处便是码头。最多的时候,朱亭拥有9个码头,如今仍然保留着7个。从三国时期至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大约1500年里,这个小镇凭着这几个码头,吸引着南来北往的客商,停泊着通江达海的船只。脚踏着厚重的青石板上,仿佛看到一只只货船,迎着风浪,扬起船帆,先后起航;仿佛看到一个个工人,弓背弯腰,扛着麻袋,或者装船,或者卸货,一派繁忙。下游的湘江航电枢纽大坝,使湘江里的水位抬高了,一些码头部分或者全部淹进水里,江面的船只也依稀可数,一个半世纪的繁华,闪烁在浩瀚的江面那粼粼的波光里。
狭窄又弯曲的老街,懒洋洋地翻晒着陈年的熙熙攘攘。皮鞋的后跟将油光泛亮的青石板叩响。青砖砌就的隔墙,将每个店铺分隔成独立的空间。隔墙上涂抹着的泥土和石灰,有的已经褪色,有的已经脱落,用墨汁写在墙上的招牌,好多还清晰可辨。褚色的木架、木门、木窗,以及阁楼上长长的木栏杆,被时光顺着木纹蚀刻出一条条、一圈圈的图案,透出一种不合时宜的古色古香。金器玉石店、粮油米面店、茶馆、小饭店、日杂店、药铺诊所、理发店,依旧在摇摇欲坠的门店里热情地招揽着顾客,张罗着生意。有些老房子已经破败不堪,有的甚至垮掉了,只剩残垣断壁,却可以看到有些攀爬植物盘绕在那里,绿色的叶片和紫色、红色的花朵点缀在那些没有生机的木头和砖块上,让人眼睛为之一亮。
(责任编辑:黄声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