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祖元
5月底,几位老乡在一起喝茶聊天,当聊到家乡秩堂的时候,大家都有一种深深的情怀和对儿时的美好回忆,特别是聊到家乡在土地革命战争时期长期成为茶陵革命斗争的指挥中心等问题时,大家都有浓厚的兴趣,遂决定利用周日进行一次故乡的红色之旅。
秩堂镇位于罗霄山脉中段的九陇山西麓,茶陵的东北部,是茶水之源头,茶乡文化的发祥地。古往今来,在这弹丸偏僻之地,人文鼎盛,翰墨飘香,在1300年的科举考试中,县志记录在册和地方族谱记录的秩堂历代进士51人。特别是明清两代时隔不到300年,三村等距3公里,相继走出了明代首辅大学士、茶陵诗派领袖李东阳,明代会元、文渊阁大学士张治,清代协办内阁大学士彭维新,秩堂因此被誉为“三大学士故里”,足见其在茶陵文化发展史上的地位和影响。
现代,特别是土地革命战争时期,秩堂是一个具有光荣革命传统的地方,是一处英雄而光荣的圣地,是井冈山、湘赣两根据地时期茶陵最巩固、坚持时间最长的苏区,是茶陵党政军的指挥中心。秩堂人民为了根据地的发展和巩固,在当时战争复战争,牺牲再牺牲的极其残酷险恶的环境中,竭尽全力,在所不惜,表现出了大无畏的革命精神和牺牲精神,上演了一幕幕波澜壮阔的历史话剧,留下了沧桑不变的红色印记和“浴血罗霄”的悲壮史话。
6月1日早晨,我们怀着对革命先辈的崇敬之情,从株洲出发,开始了这次红色之旅,经过两个多小时的行程,我们进入秩堂境内。首先映入我们眼帘的是群山起伏、层峦叠嶂、巍峨雄伟的景阳山,也叫茶山,茶陵的“茶”字就起源如此,它是江西与湖南之间的一道天然屏障。我们的车穿行在森林溪谷之间,10点多钟来到了山的最深处,也是秩堂最南面的太和村。它的东、南、西三面分别被海拔千米以上的黄石冲、功德山、婆婆仙等高山围绕,南面紧靠江西的宁冈县,全村由几个自然的小村庄组成,是井冈山革命根据地失守后,茶陵县党政组织迁入本地的第一站。1929年1月,井冈山革命根据地失守,坚守在江西永新县九陇山的茶陵特别区委和茶陵县革命委员会以及茶陵游击队,于2月迁入太和村的谭家屋和刘家屋。3月中旬,成立了茶陵县第一个乡苏维埃政府——太和乡苏维埃政府,并在此将中共茶陵特别区委改为中共茶陵县委,随后茶陵县革命委员会也在冠子山改为茶陵县苏维埃政府,从此茶陵境内的革命斗争如火如荼地开展起来了。
我们先后到刘家屋和谭家屋找当地人打听当年的情况和寻找当年的痕迹,但由于年代久远,未能如愿。最后我们来到太和村的最高处岩井田,放眼眺望,整个太和村尽收眼底,巍巍的青山,纵横的村道,错落的农舍,蜿蜒的小河,显现出最原始、最瑰丽的自然美景。特别是刘家屋的梯田,在茫茫森林的掩映中,在漫漫云海的覆盖下,构成了神奇壮丽的景观,使6月的太和在阳光的照射下,像是一幅流光溢彩的精美油画,好似罗霄山脉中段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来到这里虽然没有找到当年革命斗争的痕迹,但太和的美丽使我们真正品味到尘世间少有的祥和和宁静,我们流连忘返,久久不愿离去。
从太和村出来后,行车20分种,我们来到了小田村寨下坪,1930年中共茶陵县委和县苏维埃政府从太和村迁到这里,并于4月和6月分别召开了茶陵县第一次党员代表大会和第一次工农民兵代表大会。下车后我们找当地的居民询问旧址的地方和当时的情况,但年青人都不知道这些事情。当我们找到一位70多岁的老人打听时,他告诉我们,当年的情况他不太清楚,但旧址的事他知道,在很多年前就被拆除,并建起了新房,这让我们满怀希望而来的情绪一下子落到了冰点。无奈之下,我们只好找了一户农家,请他们帮我们做中饭。我们利用这段时间找到一位比较了解当年革命斗争情况的老人,请他给我们介绍一些当年的情况。他说:“开国少将谭文邦就是寨下坪人。”“小田村在土地革命战争时期,建立了中共小田支部和青年团及其它各种群众组织,进行了土地分配,是当时最巩固的根据地,1933年为了扩大红军,小田支部一次就动员党团员80余人参加红军,组成小田连,此事曾受到中共湘赣省委的表扬。但这80余名红军战士到解放后没有见到一个回来,全部牺牲在战场上。根据地失败后,这里遭到敌人的血洗,所以,小田村是一块用革命先烈的鲜血染红的土地,为中国革命作出了很大的贡献。”老人的简单介绍,将当年斗争的残酷性和人民群众忘我的牺牲精神,展现在我们面前,使我们深深地感受到中国革命胜利的来之不易。
我们离开老人后,在附近闲逛,发现过去贫穷的小山村,现在已经建起了一栋栋排列有序的3层小楼房,当地人们的生活水平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虽然旧址不存在了,但这里人民生活水平的提高,也是对曾经战斗和牺牲在这里的革命先辈们的一种告慰,从这种意义上讲,我们也不虚此行。
在寨下坪吃完中饭后,继续前行,20多分钟后我们来到了马首村,村口两棵古老而挺拔的樟树象迎客松一样欢迎我们的到来。这里曾是1932年至1933年中共茶陵县委和县苏维埃政府以及茶陵县兵工厂的所在地,其间正是茶陵革命斗争发展到全盛时期,全县有三分之二的地方成为了苏区。当时将这里作为全县的指挥中心,是因为它是山区与丘陵地区的结合部,西北面是通往县城的较为平坦的丘陵地区,交通方便,且人口密集,便于发动和组织人民群众开展斗争;而它的东南面是紧靠江西的连绵不断的群山,在当时敌强我弱的情况下,进可攻,退可守,也便于转移,具有重要的战略地位。这些都折射出当时茶陵领导群考虑问题的细心和智慧。
当我们在四周新楼房中找到当年县委和县政府旧址刘家祠时,发现它是一栋一进三栋的青砖灰瓦的老式建筑,但它还不是原物,因为县委等部门在这栋祠堂里办公时房子已相当破旧,1942年索性将老房拆除,在原址上进行了重建,但房屋整个结构没有变化。我们在观看过程中,自然而然地想到,当年县委和政府的领导者们,在这样一栋简陋的祠堂里指挥全县十几万人民的革命斗争,仅仅是凭借自已一时的心血来潮吗?当然不是,他们凭借的是坚强的意志和坚定的信念,以及人民群众革命热情的鼓励,这充分体现出当年共产党人的崇高理想和伟大豪情,这种精神永远值得人们传承和怀念。
从马首出来后,我们继续前行,途中在东坑水库进行了短暂停留。这是一座上世纪70年代尽全县之力修建的大型水库。总蓄水量1127万立方米,可灌溉附近几个乡镇的数万亩农田。蓄水坝内曾经是秩堂境内第一个共产党支部成立的地方,也是茶陵县红军医院的所在地,如今已淹没在烟波浩淼之中。我们站在高50米、长600米的巍巍大坝上,放眼望去,湖水碧澄如镜,沿岸烟树迷茫,水鸟在空中自由翱翔,富有江南水乡的魅力,一阵清风拂面吹来,使人心旷神怡。遥想当年水库建设者们,没有机械,全靠人力肩挑背扛,修建成这样大规模的水库,不禁肃然起敬。而今,滢滢的湖水淹没了昔日的嚣尘,当年成千上万的建设者们,肩挑簸箕,手推土车,豪气冲天,壮志凌云的场景和精神,使人萦绕在心。
下水库不久,我们来到了东坑村的磨形里,这是一个四面群山环绕,只有上10户人家,且分散居住的小山村。山村静静的,在云雾的缭绕下,多了几分静谧和妩媚,野花的淡淡香气,令人赏心悦目,清新怡人,我们仿佛走进了陶渊明笔下的“世外桃源”。这里也曾是土地革命战争时期茶陵党政机关在本土的最后一站。
1934年初,茶陵苏区绝大部分被敌占领,中共茶陵县委和县苏维埃政府被迫从马首迁到这深山老林坚持斗争,同时,一些被敌占领的区乡干部和革命群众几千人也来到这里,一时间小小的山村到处是临时搭建的茅草房子。在县委和政府的有序领导下,这里曾出现过前所未有的互助互爱的热闹场景。中共茶陵县委在如此困难的情况下,为了坚持斗争,还召开过一次全县党员代表大会。同时,湘赣革命根据地主力红军第十七师,为了打破敌人对根据地的“围剿”,对磨形里对面的敌九十五团扼守的雪花坳发动进攻。但由于对敌情和地形了解不足,战斗最后失利,200多名红军战士英勇牺牲,长眠在这里,随后磨形里被敌占领,茶陵县党政机关被迫迁往江西永新县高坑继续坚持斗争。
时光荏苒,80年过去了,当年的旧址虽被烧毁,当年的亲历者已无从查找,但穿越历史的时空,我们在这里,仿佛闻到了当年战斗的硝烟,听到了冲锋的号角,见到了革命战士与敌人殊死搏斗的场景,它留给人们的是永远的怀念和无限的沉思。
从磨形里出来后,我们顺雩江而下,来到了秩堂镇最大的一块盆地长天垅,垅的中央有一略高处,在这高处有一栋古建筑,它就是我们此行的最后一站——毘塘村的“茶陵县立列宁高级小学校”旧址。我们的车在旧址前坪隐隐停下后,来到大门前,只见大门上方“茶陵县立列宁高级小学校”的校名牌子鲜艳夺目,环顾整个建筑,雕梁画栋,层檐叠嶂,朱漆隐隐,有着人们现今很难看到的那种古朴、苍幽与斑驳。旧址的四周是万亩稻田环绕,绿油油的水稻在南风的吹拂下,兴起阵阵波涛,旧址仿佛像一艘古老的大船,在绿色的海洋中航行。这是一栋建于清嘉庆21年(1861年)的四合院,以前叫雩江书院,是当时培养秀才的地方,也是当时有权势的绅士们议事的地方,1931年12月,茶陵县立列宁高级小学校从寨下坪迁到这里后,才改为现在的名字。
1930年7月,刚成立的茶陵县苏维埃政府,为了解决工农子女入学问题,发展苏区的文化教育事业,在当时县委和政府的所在地寨下坪创办了“茶陵县立列宁高级小学校”,招生对象是苏区范围内的工农子女。办学宗旨是:教育为工农兵开门,教育为革命战争服务。学生一律享受免费教育,并集体在校吃住,课程使用的都是教师自己编印的政治、国文、算术、历史、地理、自然、生理卫生、体育、音乐、图画等科教材。内容丰富,结合实际,容易被学生接受,如《新三字经》:“天地间,人最灵,创造者、工农兵、男和女,都是人,一不平,大家鸣……。
1931年7月,随着革命斗争的发展,苏区不断扩大,县苏维埃政府将学校由山区迁到了人口多,地域开阔的雩江书院,学生由开始时的几十人发展到一百多人。1933年10月,茶陵苏区大部分被敌人占领,学校被迫停办。
“茶陵县立列宁高级小学校”,是当时湘赣革命根据地三所高级小学校之一,虽然 只办了3年多时间,但它为革命输送了一批又一批人才,陈冬尧、陈志彬、刘长希、陈斌、刘宗舜等,当年均是该校输送到革命队伍的,他们有的后来成为了部队的首长和将军,有的成了行政领导,有的则为革命献出了自己宝贵的生命,如陈冬尧后来成为八路军三五九旅的“英雄团长”和“模范团长”,多次受到毛泽东的表扬,1945年在南下途中不幸牺牲。
“茶陵县立列宁高级小学校”遗址,历经风雨沧桑,早己物是人非,但在当地政府部门的保护下,仍然显得古香古色,完好如初,是我们这次红色之旅中见到的保护得最好的遗址,但更让人感慨和赞叹的是,当年中共茶陵县委和县苏维埃政府在时刻面临强敌进攻的困难情况下,仍然这么重视工农教育且把教育工作做得如此之好,令人敬佩之意油然而生,人们将永远不会忘记这所在硝烟中诞生,在战火中成长,并为革命战争培养过大批人才的红色摇篮——茶陵县立列宁高级小学校。
下午5点多钟,我们离开秩堂,坐在车上,我的思绪还沉浸在联想之中,想到了这一时期秩堂牺牲的500多名革命先烈,想到了在那段艰难的岁月里从这里走出去的陈希云、龙书金、谭文邦、李振声、彭柏山、肖道生等,一幅幅历史画面留在眼前,挥之不去,一声声战斗号角萦绕在耳畔,余音不绝,一个个英雄故事铭记在心,震撼不已,这段伟大历史的血色印记让人深深崇敬,共产党人的壮志豪情让人久久沉思。如今,虽然“黯淡了刀光剑影,远去了鼓角争鸣”,斗转星移,历史己渐行渐远,当年秩堂作为茶陵革命斗争的指挥中心已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之中。但记忆不可磨灭,历史不可忘记,故乡的这段光荣历史不仅是我们永远的骄傲,更是我们弥足珍贵的精神财富。而我们这次红色之旅既是一次崇敬和怀念之旅,也是一次对家乡深深眷恋和浓浓情怀还乡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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