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陈利明
胡耀邦对父老乡亲,对家乡的山山水水,怀有深厚的感情。他常说:“对家乡都不热爱的人,不可能成为爱国主义者”。胡耀邦自参加革命后,时刻牵挂着家乡。但在战争年代,戎马倥偬,他只在抗战时期才与家里联系过一二次。解放初,由于工作繁忙,也一直未能回故乡看看。直到1962年,他到湖南任省委书记处书记兼湘潭地委第一书记时,才实现了自己的夙愿。
胡耀邦热爱故乡,但“近乡情更怯”。他对故乡的爱,体现在对故乡干部党员特别严格要求上,体现在严格教育家人上,体现在巨大的精神鼓舞上。他爱故乡,是把它作为中国的一个部分来爱的,没有一丝私心,不搞一点特殊照顾,体现了共产党人真心爱民的博大胸怀。
1962年深冬的一天,冬阳艳丽,四野散发出泥土的芬芳。胡耀邦来到浏阳。在县委召开的一个座谈会上,他问县委的领导:你们知道浏阳有多少烈士吗?然后和大家掐指算了算:浏阳县在近百年的革命斗争中,从太平天国时期浏阳征义堂农民起义,到中国共产党领导的新民主主义革命,牺牲的烈士数以万计。他感慨地说:“浏阳每一块土地上都流着革命者的鲜血,都留着革命者的忠魂。如果我们不能把浏阳建设好,怎么对得起这些长眠在故土九泉之下的烈士呢?烈士们又怎么能饶过我们这些人呢?”他的话语铿锵有声,震人心魄。
为了恢复和发展生产,尽快建设好浏阳老区,胡耀邦曾多次回浏阳进行调查,全县60多个公社,他跑了40多个。每到一处,他总是跑进农民家里,深入到群众中,和乡亲们拉家常,摸情况,然后自己整理成文。每次下乡,他总是轻装简从,而且事先不通知地方领导,以免惊扰他们。他就是这样坦诚、平易地站在故乡人民中间。
胡耀邦的胞兄胡耀福听说弟弟来到浏阳,喜出望外,几次托信叫弟弟回家看看,还语气强硬地说:“若再不回家,我就非发脾气不可,老弟又不是不晓得老兄的火爆性子。”
胡耀邦怎能忘记,几十年来,家中一切均靠哥哥操持,他能读上初中,能从小离家一心一意投入革命,都与哥哥的支持分不开,论情理他哪有不回去看望哥哥的道理?他内心也希望早日回老家看看。然而他知道,家乡还很贫穷、落后,作为党的干部,应以工作为重。不几日,他来到文家市检查工作,离家更近了。哥哥知道后,赶到区上请他务必回家一次。他深情地注视着耀福,说:“哥哥,我早就想回家了。但我是党派来看大家的啊,自己的家只是人民的一部分,只好放在后面,待看完了大家再回家吧。”耀福心中大惑不解:为什么自己的家反倒放在后面,难道回家看看也犯禁?
第二天,区委安排胡耀邦去时仁公社(即中和乡)检查工作。在坎坷的山路上,碰上了一个小乞丐。耀邦停下来,问他为什么要讨饭。原来,他叫黄志礼,只有10岁,双亲都已去世,没办法,只好走上了这条路。耀邦怜悯之心油然而生,当即拿出10元钱给他,并对公社、大队干部说:“孩子是国家的未来,我们应该百倍关心、爱护他们。我建议,把黄志礼当五保户看待,由大队负责供他读书和生活费用,你们看怎么样?”就这样,这小家伙高高兴兴上了学。
不久,到达胡耀邦老家所在地苍坊,陪同的人禁不住止步望着耀邦。耀邦笑了:“急什么!反正要回的。还是先到大队看看吧。”在大队,听说昔日的老师胡祖歧、胡耀清父子是同时被国民党杀害的,耀邦流泪了。他对同行的人说:“多好的老师啊,他们那种正直、廉洁、诲人不倦的精神,曾给予我巨大的感染力量。没有他们,就没有我的今天!”
胡耀邦看了急需看望的几户人家后,谦和地对陪同的区干部说:“我要请个假,回家去看看。”区干部回答:“耀邦,你早就该去看看了!”
他走进熟悉的家门,喝着家里用古井水泡的热茶,昔日的贫苦生活情形一一涌上心头。哥哥向他介绍了家乡的变化后,流着泪向他诉说了早几年饥饿难忍的惨状。耀邦神情凝重,心中感到难言的愧疚,沉思片刻,翻遍了口袋,才找出10元钱递给哥哥,他语重心长地说:“哥哥,困难是暂时的,要相信党,相信政府。我是湘潭地委书记,要考虑全地区几百万人的事。家里虽有困难,但比解放前已算翻身了。这点钱算我一点心意,请收下吧。希望全家艰苦奋斗,与老乡们一道,改变家乡面貌。”家里人望着这10元钱有点发呆,怎么也不敢相信——给老师的是100元,给自己家里却只10元。
嫂嫂起身,准备做饭给耀邦吃。耀邦站起身,把她劝住了。仅仅在家中呆了两个小时,耀邦便要走了。千言万语,如鲠在喉,不知从何道起。哥哥拉着耀邦的手:“耀邦啊,你可要常回来!”耀邦牵着侄儿的手:“好好努力,一切都要靠自己!”
胡耀邦这次回家成为与父老乡亲的永别,从此再没有回老家了。他给故乡人民留下了一心为公、忧国忧民的光辉形象。
胡耀邦在浏阳的日日夜夜,体察民情,善解人意,与民同甘共苦,让家乡人民深为感动,这里至今流传着许多关于他的动人故事。
1963年9月的一天,胡耀邦搭乘一只小木船,沿浏阳河顺流而下,赶往青草公社了解旱情。当船即将驶至青草港湾时,突然,岸上有人朝船侧掷来一枚炸弹。“轰”的一声巨响,波光粼粼的浏阳河顿时水柱冲天,烟雾弥漫,耀邦乘坐的小船被水浪摇晃得险些翻了。警卫员敏捷地冲上船头,掏出手枪,瞄准岸上的投弹者就要开枪。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只听胡耀邦一声断喝:“不准开枪!”紧接着他从船舱一跃而出,拦住了警卫员。投弹者吓得魂飞魄散,拼命往禾田里钻,伏在烂泥地里直打哆嗦。船迅速靠岸,警卫员及随行人员四处搜寻,很快就将投弹者擒获。
胡耀邦一行风风火火来到青草乡公社,警卫员押上投弹人,当着乡公社干部大声斥责:“这家伙竟然谋害耀邦同志,现行反革命!”乡干部们定眼一看,这不是青草大队的张新科么?他怎么会谋害耀邦呢?胡耀邦心中也升起疑团:此人在光天化日之下,怎么会明目张胆地向一条木船投弹?他并不知道船上坐有何人呀!他投弹是否有其他原因?他要亲自问个明白。
张新科在耀邦面前下跪,浑身颤抖,磕头如捣蒜,结结巴巴地说:“我是炸鱼咧!用大了劲,没想到把炸弹扔到了您的船边。我该死,我该死呀!”
胡耀邦笑着扶起张新科,毫不介意地说:“不要紧,不要紧的,家乡人嘛!”
张新科那年50岁,是当地有名的捕鱼好手,耕作之余,常泡到河里捉鱼。他惯用酒瓶装上土硝炸鱼,以前从未出过事,万万没想到今天这枚土炸弹竟丢到了京官胡耀邦的小船旁。
胡耀邦听完张新科的陈述,了解实情后,给他倒上一杯茶,递上一支烟,和蔼地开导说:“老张哎,你崽大女大,又上了年纪,何必干这危险的事咧?一旦伤了人,多不好啊!再者,死鱼烂在河里,也弄坏了水质呀!滥捕滥炸,也不利于水产发展……”
张新科被耀邦的宽宏大量和谆谆告诫感动得热泪盈眶。要不是胡耀邦实事求是,善解人意,倘若换上另一个“高官”,说不定就会被打成“现行反革命”,不知要含冤多少年啊?从此以后,他再不炸鱼了,并多次教育子女遵纪守法,努力生产。
胡耀邦不仅关心故乡人民,对家乡的山水名胜,更是情有独钟,倍加爱惜。
1962年12月5日,胡耀邦在湘潭地委第二书记华国锋的陪同下,驱车来到所属的酃县(现改为炎陵县,属株洲市管辖)。当天,他就向县委书记郭步书要来《酃县志》,读至凌晨一点多。次日,他对郭步书说:“我们中华民族的老祖宗炎帝神农氏葬在你们这里,这是酃县的光荣和骄傲呀!”稍停片刻问道:“现在炎帝陵怎么样了?”
这一问,引起郭步书的深思,他愧疚地回答:“我们没有管理好这个名胜古迹,对不起先祖和世人。”接着,他面带难色地将1955年春节前夕,因香客不慎失火,尽管当地村民全力以赴灭火,终因水路问题,大火还是无情地将炎帝陵大殿、行礼亭和碑房等烧毁殆尽的情形和盘托出。胡耀邦听后十分惋惜地说:“炎帝神农氏功高盖世,宋初就建殿奉祀,香火不绝,尊我始祖。可惜毁于一旦,要重建起来就难啦!”他心情沉重,点燃一支香烟猛吸了两口,似乎要平息一下难言的隐痛,烧去心头的不快,双眉紧蹙着,突然用征询的口吻对郭步书说:“走,去看看怎么样?”
“上午就去吗?”郭步书忙问。
“走,马上就去!”胡耀邦用手一挥,不容迟疑和含混。
12月6日的早饭后,胡耀邦在华国锋、郭步书等一行的陪同下,专程来到炎帝陵。只见到处残墙断壁,满目凄凉。几行参天古树在寒风中,发出瑟瑟响声,似乎在低沉哀诉。郭步书一边带领胡耀邦绕陵园缓行,一边介绍炎帝陵原有的规模、建筑结构。胡耀邦默默地听着,看着眼前尽是断碑残壁和瓦砾碎片,紧锁着眉头,叹息道:“太可惜!”走到墓冢前看到还有许多香火和祭祀的人,他感慨地说:“陵殿虽毁,人们没有忘记始祖,还在怀念他,朝拜他。”走了几步又说:“前人对中华民族的始祖有这份感情,有这份能力建造这样规模宏伟的殿宇,我们也应当有这份感情和能力重修炎帝陵,只是时间问题。”1986年4月,时任中共中央总书记的胡耀邦闻讯炎帝陵已在重修,兴奋不已,并欣然命笔,为炎帝陵写了“炎帝神农氏之墓”7个大字。工程指挥部将这7个字镌刻在一块高3.2米,宽1米的汉白玉石碑上,立于重修后的墓亭中央。随着陵园的不断扩大、景点的增多和更改县名,炎陵的知名度不断提高,促进了旅游业,带动了第三产业。如今,炎帝陵被誉为“神州第一陵”,成为海内外炎黄子孙寻根谒祖的圣地、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全国爱国主义教育示范基地和归国华侨爱国主义教育基地。全世界的华裔华侨、各界知名人士和百姓到这里祭祖,常年不断。正如胡耀邦所预言的,炎帝陵的确成了炎陵县和全国人民的光荣和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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