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11月5日下午，为编修攸县柏市镇地方志，我和该镇几位退休干部驱车来到湘赣边界封侯山下的石桥村，寻觅古勤王台遗迹。
“勤王”者，“谓起兵救援王朝”。南宋末年，元兵东下，大举入侵，时任赣州知州的文天祥于德祐初（1275年）接到勤王诏令，立即在赣州组织义军，率兵入卫临安（今浙江杭州）。景炎元年（1276年），文任右丞相，派往元军营中谈判，被元兵拘留，在镇江脱险后，南下至福建福安（今福州）时，接到任命为枢密使、同督府大元帅的旨令。七月十三日文天祥从福安到达南剑州（今福建南平市）开同督府，经略江西，聚兵集财，号召天下勤王，并立即进兵江西，恢复多处州县。此时，湖南东部地区立即掀起轰轰烈烈的勤王运动。景炎二年（1277年）五月初一日，衡山人进士赵璠与叔父赵漂在湘乡起义，写信与同督府联系，赵璠授军器监，号召勤王。于是，长沙人朝奉郎张唐（张栻后裔）、湘潭人前潭州通判熊桂和刘丰元等起兵抗元，并且很快收复衡山、湘潭、攸县等地。湘东抗元最为出色的要数攸县士人吴希奭、陈子全、王梦应等组织的一支勤王义军。
据《文丞相督府忠义传》载，吴希奭、陈子全、王梦应皆攸县士人。当文天祥发出勤王号召时，他们积极和同督府联络，与赵璠相呼应。吴希奭为攸县大家，一贯行善仁义，在乡里颇有声望；陈子全少年时为人刚猛，晚年入佛门，有学徒一千数百人；王梦应为宋咸淳十年（1274年）进士，曾调任庐陵县尉。当临安沦陷后，吴希奭曾派人联络南宋流亡朝庭和四川的宋军，又派区仲举联络广西的马暨及都元帅益王府，旬月之间，远近响应。景炎帝即位后吴希奭放任命为湖南招讨使，陈子全、王梦应为架阁使。3人募集义军达数千人，在今攸县柏市镇石桥村封侯山筑勤王台，汇集义军誓师抗元。
距今700多年的勤王台，在我们一行人的脑海中，尽管是一片空白或荒草凄凄，但出于对忠烈的崇敬，寻觅向往之情始终不减。汽车在山路上颠簸而行，冬日的阳光从窗外透入车室，让人感觉暖融融的。小车在湘赣边界的马路边停下来，按当地人所指方向，我们开始沿山路前行。约走过1里山路，在转弯处眼睛忽然一亮，对面山峰翠绿丛中突现一群别致的楼台亭阁，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放光。向导告诉我们，那就是勤王台。台上安葬着宋湖广招讨使忠勇元帅吴希奭和他的夫人文氏，旁立着“勤王台”三字的石碑和其他碑石。忠烈亭是2007年新建的，崭新、漂亮。向导姓吴，据称是吴希奭的后裔，他对勤王台的事迹熟悉得如数家珍。我们顾不上远途驱车的疲劳，加快脚步，越过陡山坡，兴致勃勃地登上了勤王台。眼前的景象让我们惊叹不已。且不说忠烈亭四角飞翘耸立在蓝天之下、青山之上的壮丽；当看到那些历经沧桑的古碑石和沉睡数百年的吴希奭夫妇开阔的墓地，我们都感到有一种无可名状的振撼，并在台前墓后各自寻觅着所触及的感悟。
“青山有幸埋忠魂”，面对吴公之墓，我忽然联想在杭州西子湖栖霞岭与之同样高昂的岳坟来。岳吴二公，一个是南宋之初的抗金英雄，一位是南宋末年的抗元勇士，业绩两相辉映，但后来的处境却有所不同。岳飞是奸臣秦桧以“莫须有”罪名害死的，初葬于钱塘门外。后来宋孝宗“悟王冤”，以礼迁葬今址，并就第立庙，规定“廉宪莅任必祀之”。至宋宁宗时，又有“鄂王”之封，他的事迹很快得到平反，成为传颂千古的民族英雄。而吴希奭、陈子全、王梦应的境况却不同，自勤王台誓师后，于七月二十一日挥师收复袁州萍乡县。当元袁州总管聂嵩、孙宣等举兵来争，王梦应率数百人相遇于明府岭，杀曹千户和来万户大小头目无数，僵尸遍野，残兵逃回袁州。正当攸县义军修复萍乡时，元设置江西行省，加强对江西地区的反扑。当永新失守和同督府溃败的消息传来时，勤王义军以为大势已去，纷纷退走，已经收复的湖南各县再次沦陷。这时只有陈子全仍率所部据险等待同督府的命令，元兵日夜围攻，陈子全胸中流矢而亡，其子尽被俘杀，妻和所有家属都死于狱中。吴希奭曾率兵收复醴陵，因遇元大军寡不敌众而阵亡，其一家30口无一幸免。王梦应撤回湘东，着手收集淮、潭溃散士兵。元兵来捕，因他善斗，捕者无人敢近其身。直至祥兴二年（1279年）宋朝灭亡，王率数百人从湘东进入永新境内，因瘟疫流行，部众或死或散，其母亲、妻子、女儿全部亡故，只剩他孤身一人。据说后来流落到今柏市镇凤岭山下，没于某溶洞之中。与吴希奭等同时抗元的赵璠，后来逃走，不知所踪。张唐在被俘后，元军逼降，他怒骂道：“绍兴至今百五十年，仍我祖魏公（张浚）收拾撑拓者，今日降而死，何以见魏公于地下？”遂被杀。熊桂及其全家在湘潭遇害。湘东人民一场发火如荼的勤王运动被扑灭了，吴希奭等忠烈精神，在民众之间广为传播和颂扬。但随着元王朝建立后对汉人的高压政策，他们英勇的抗元事迹被压抑和埋没了。吴希奭的残骸直至明王朝建立后，才由吴氏后裔迁葬于勤王台。又过一段时间，至清道光三年（1823年）由合族嗣孙重修。而陈子全、王梦应以及赵璠、张唐等墓地，仍今杳无踪迹。
我们现在所见到的勤王台碑石和吴希奭墓，是清道光年间修复的，墓碑正面刻着“宋敕湖广招讨使忠勇元帅大祖吴公希奭老大人”和“诰赠夫人祖妣吴母文氏老夫人之墓”的字样，下署“龙飞道光三年岁次癸未岁桂月合族嗣孙重修”。墓墙左首嵌着李其昌所撰的《吊宋勤王吴希奭元帅》诗碑，诗云“怅望桥山剑舄空，祗凭台畔吊英雄，摩挲断碣荒烟里，暮草当年溅血红。”吊诗悲壮，耐人沉思。
面对墓地的忠烈亭，正中竖立一块横披刻着“勤王台”三字的石碑，下方刻着由李其昌所作的308字吊歌。李其昌，四川西昌人，清嘉庆进士，特授奉政同知吉安府莲花厅事，曾任嘉庆壬申（1812年）、己卯（1819年）科江西乡试同考官。他在吊歌序言中说：“宋末，吴希奭募兵勤王，与文信国相应誓师，杀元总管，恢复袁州、衡州等处，及五坡岭之败，丞相被扼，元悉兵来争，希奭与战，遂遇害，一门死节者二十余人，俱葬台下，至今临台怅望，犹觉英风凛烈”。诗中有“突举义旗众所推，奋臂一呼轰晴雷，不惜黄金募义勇，焚香共誓勤王台”句，颂扬吴希奭勤王之举。吴公有幸，遇上这位政事精明的父母官，在诗中详细记述他的英雄事迹。
勤王台地处湘赣边界，宋以前一直为湖南攸县属地，后来由于种种原因，被划归江西省莲花县。弘扬爱国精神，不为属地所限，1984年6月，莲花县人民政府将勤王台和吴希奭墓列为县重点文物保护单位。1992年重修吴希奭墓，并以莲花县人民政府名义刻写“宋授湖南招讨使忠烈吴希奭之墓”石碑，嵌于墓墙右首。2007年莲花县人民政府出资建忠烈亭，将勤王台辟为爱国主义教育基地。向导老吴告诉我们，近年来这里瞻仰英烈的人很多，中小学生们常来这里拜谒忠烈。一些考取大中院校的学生，常来这里的吴公祠堂做酒席，表示对吴公英灵护佑的感谢。如何重敌十万兵，劲锋锐气百当一。
两军雄合三百围，寸铁披肩十五日。
仰天中矢神百变，拊应受创血徒溅。
一门殉节死兵戈，留得高台枕青甸。
台乎台乎有时尽，乾坤正气终不泯。
俎豆中村荐白蘋，千秋凭吊生悲愍。
在回程中，我努力回味着李其昌这首刻在勤王台碑上的诗句，脑海中满足吴公的高大形象。尽管与吴希奭同时抗元的陈子全等忠烈后来的遭遇各有不同，但他们的精神与浩然正气，诚如吊诗所说，可与日月同辉，永不泯灭。
回到县城，我仍然兴奋不已，作为《柏市地方志》主编，我立即将这一史实，编入其中，作为对勤王忠烈永久的怀念。
（责任编辑：骆晓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