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贺德足
贺湘楚同志是攸县黄丰桥人，与我是本家。1973年，我由黄丰桥公社党委派遣到省农科院学习（全省共25个人）。培训班结束后，我被安排参加了由领导、老师、学生共6人组成的“湖南省驻境外杂交水稻育种队领导小组”工作，并在湛江、三亚、南宁各地转战半年，由此，对湖南省杂交水稻的发展情况有一定的了解。今天，当我们吃着杂交水稻米饭的时候，我们只知道杂交水稻之父袁隆平先生。其实，杂交水稻的研究和推广，贺湘楚同志同样功不可没。
一、临危受命，力挽狂澜
1964年7月5日，在湖南安江农校农场实习的袁隆平，在洞庭早籼稻田中找到一株奇异的“天然雄性不育株”，经人工授粉，结出了数百粒第一代雄性不育材料的种子，从此拉开了湖南省杂交水稻科研项目的序幕。从1964年开始到1973年春，杂交水稻研究虽然有些进展，但离生产应用差距很大，主要问题是找不到雄性不育系和恢复系。在漫长的拉力赛中，有的科研人员疲困不堪，有的同志要求调换科研课题，有的领导产生怀疑情绪，等等。在看不到前景的困惑中，省农科院停拨了杂交水稻的科研经费，已经有了一定基础的湖南杂交水稻研究项目濒临“坏死胎中”的困境。
1973年夏，湖南省委组织部任命贺湘楚同志为湖南省水稻研究所所长。这时，他手头既无经费，又无技术团队人员。面对重重困难，他带领农科院人员迎难而上。当时在杂交水稻研究领域里，有一个大胆的设想是利用野生的父本与传统的水稻母本进行杂交，培育出水稻雄性不育系品种。可是父本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野生性”，还没有人能够确定，因此，亟需解决的课题首先是要找到野生的“父本”。经过一番周折，黔阳农校李必湖老师在山溪边找到了一种“野稗”。他认为这种“野稗”可以充当杂交水稻的父本。李必湖老师将自己的发现报告给了湖南省水稻研究所。贺湘楚一听，马上委派袁隆平等人去黔阳，验证“野稗”的可行性。袁隆平看到以后，觉得这正是杂交水稻设想中的野生父本，并提出将这种“野稗”移栽到海南去进行试验。贺湘楚积极支持袁隆平的想法，马上筹集资金和组建专业人员去海南。这年秋天，他们在海南三亚培育成了水稻雄性不育系和相应的恢复系、保持系，实现了“三系配套”，收获了16公斤不育系种子，迈出了杂交水稻研究领域里最为关键的一步。
如何充分利用这16公斤异常珍贵的不育系种子，加速科研成果的推广，贺湘楚及时向农科院和省领导提出了五条的建议：其一，一年内在长沙、湛江、三亚、南宁轮流繁育制种；其二，请省里解决科研经费和粮食指标；其三，从全省各地抽调骨干来省农科院培训，然后回到各地区推广；其四，组建全省制种大军奔赴海南等地区繁育制种；其五，向中央报告，争取得到国家领导重视，开展全国大协作。
贺湘楚的建议得到了省委领导们的高度重视和支持，湖南省委和省政府指示省财政拨款100万元钱，省粮食部门拨出700万斤粮食指标，作为杂交水稻科研支持。湖南向中央的报告也很快得到了回应，中央农科院决定在广西召开全国杂交水稻研究试验协作大会，由湖南省水稻研究所进行现场专题报告。贺湘楚带领袁隆平等一批科研人才参加了这次大会，他们在会上提出的杂交水稻繁育采取一年四次的设想，得到中央领导和全体与会者的赞同。
二、积极推广，星火燎原
贺湘楚早就吩咐另一拨人马用16公斤不育系种子在海南继续繁育制种16亩，将收获的种子带回一部分回到湖南本地进行试种。1974年4月，在省水稻所作中稻栽培1亩，亩产500公斤，比常规稻亩增150公斤；作晚稻栽培0.6亩，亩产450公斤，亩增100多公斤。这一试种成果再一次坚定了领导们和研究者的信心和决心。1975年春，转战湛江繁育制种1500亩，同时速将杂交种子送湖南作一季稻试种，此时水稻所内种植104亩，亩产502公斤；作双季稻试种75亩，亩产450公斤。他自己也种3.2亩试验田，亲自播种、扯秧、插秧、施肥、除草、防治病害，亩产557公斤。1975年秋，在广西南宁制种1000多亩，收获杂交种子100多万斤。当时无偿送给了广东、广西、江西、福建等省一些杂交种子试种，收成也很好。
由当时的16公斤种子，一年轮翻四次，年内繁育100多万斤杂交种子，实现了全省1974年1000亩的试种，1975年100万亩的示范，1976年1670多万亩的推广。速度之快，影响之广，震惊世界。1978年，贺湘楚因为领导的杂交水稻研究试种成功，被提升为湖南省农科院院长。
三、无惧病魔，坚守岗位
为了大面积地推广杂交水稻，贺湘楚把自己的生命全部投进了这项事业。湖南杂交水稻取得成功后，全国乃至全世界都看到了希望。贺湘楚并不满足已有的成就。他经常深入岳阳、华容、常德、益阳、宁乡、湘潭等地市、县的田间调研、考查、论证，积极宣传推广杂交水稻的意义和栽培技术。为使杂交水稻技术让更多人掌握，他在长沙农校轮训了数千名农民技术员。为取得杂交水稻栽培技术的第一手材料，他亲自参与试种，并主动与广东、广西等兄弟省开展广泛的交流合作，实现气候、土地资源共享。他亲自上北京开会，为推广杂交水稻鼓与呼。1975年，中央决定在湖南召开杂交水稻推广誓师大会。作为领导人的他，忙得不亦乐乎，亲自写会议报告，亲自为编写《杂交水稻栽培技术操作规程》提供第一手素材和可靠的科学依据。亲自安排会议事务，亲自到制种和试种的田头，为会议准备现场。这次会前，贺湘楚应广东省邀请去看现场。农历8月15日，广东省派来一辆吉普车接贺湘楚去新会选点。不料在距佛山三公里处发生车祸，贺湘楚被玻璃扎得头破血流，不省人事。到佛山医院检查，他严重脑震荡，严重尿血，医院下达了病危通知书。经两省主要领导指示，并派专家全力抢救，贺湘楚第三天终于脱离了生命危险，但头部缝了七针。由于全国会议在即，他只住院10多天，就投入了工作。这次会议开得非常成功，取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从此也拉开了全国杂交水稻大协作、大会战的序幕！这一次，贺湘楚虽然闯过了一道鬼门关，但是却留下了严重的后遗症。
1980年，贺湘楚体检查出患了肺癌。在“谈癌色变”的时期，他却全然不顾。体检回家刚吃了午饭，他就去园艺所检查杂交水稻繁育情况，直到省农委王治国主任以命令式的口气催促，他才去医院治疗。他镇定地向家人公开消息，在医院立即切除了左肺。医院条件差，又没有空调，他仍然在医院里工作，而且十分幽默地说：“我不病，谁敢病我，我决不能背病的包袱，努力配合医生治疗，争取早日上岗。”身体刚恢复，他坚持要到杂交水稻示范区去考察。
四、甘为人梯，淡泊名利
湖南杂交水稻惠及全球，20世纪90年代初，联合国粮农组织将推广杂交水稻生产列为发展中国家粮食短缺问题的首选战略措施。杂交水稻所到之处，增产效果十分明显，为缓解人类饥饿做出了巨大贡献。由此杂交水稻的科研者袁隆平同志当选中科院院士，被尊为“杂交水稻之父”。而作为领导和直接参加杂交水稻研究的贺湘楚同志，本应该得到相应的荣耀，可他将荣誉和利益置之度外。因杂交水稻对人类作出了巨大贡献，中央和国际科研单位分别给予了研究人员以重奖。每次轮到贺湘楚同志个人时，他都婉言谢绝。当年国务院颁发“杂交水稻特等发明奖”奖金10万元，贺湘楚自己只得了一把10元钱的布伞留作纪念。杂交水稻研究成功后，上级领导安排他当主编著一本书，也被他当面谢绝。文艺界领导朋友，要为杂交水稻发展还原历史，编一本书和一部电视剧，邀请他提供一些素材，也被他婉言谢绝。贺湘楚写了一首诗答谢亲朋好友：“杂交水稻八方歌，领导专家贡献多，沥血呕心都有我，评功摆好又如何！”这是一首真情表白自己作为共产党人见荣誉就让、见困难就上的宽阔胸怀和高风亮节。
1999年，贺湘楚同志又一次面临病危考验。因为断腿开刀换骨，一个姿势就睡了三个月，但他仍然满怀信心，坚定信念，从未失望懊悔。医生要给他注射镇痛剂，被他谢绝，因为他深知注射后的幻觉或昏迷。他说：“不要做一个神志不清的糊涂人。”亲友劝他实在难受就喊几声或哼几声，他说：“病友们本身就有自己一份赶不走的痛苦，难道我还忍心叫他们为我再添一些烦恼么！”病友们听了以后，无不感动。他对亲人说：“一生都没有什么后悔，唯一遗憾就是自己开始不知道最终还是得癌症，不该换那支假骨，多浪费了国家好几万元钱。”因此，他千叮万嘱，丧事必须绝对从简，再不可让组织和亲友花钱；同时，教育子孙们要“多做好事，不做坏事，既要学会做事，更要学会做人。”
五、情系桑梓，捐资助学
贺湘楚同志1923年11月出生在攸县黄丰桥镇丰垅村，他25岁入党，是攸县地下党主要创始人。一生风风雨雨，为革命做过大量工作。他对家乡经济建设非常关心，曾经为革命老区的柏市镇石桥等村解决通路、用电等困难。为兴建攸县光荣院上下左右牵线搭桥、理顺关系、出谋献策、有求必应。他亲自会同老同志尹辉找到周伯华省长解决攸县公路建设的难题，得到省长支持。他夫妇二老还经常给那些贫困、残疾孩子捐钱捐物，从不留姓名。在患病后期，仍然考虑为子孙奠基搭梯。1999至2000年，他给母校攸县一中捐款6万元，设立“无相奖学金”，意思是谁捐的款，孩子们不需要知道，捐给谁，捐款人不需要知道。并嘱咐不要署他的名字，不要搞宣传报道，不要搞什么仪式。他还说：“如今，人老了，没什么能耐为人民作什么贡献了，只能在这些小事上表示一点心意，我懂得喝水不忘挖井人，要感谢共产党让我们生活在这个伟大的社会主义国家！”
2002年2月22日，贺湘楚同志在长沙逝世。
（责任编辑：黄声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