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何金棠
岁月匆匆,似水流年,不知不觉日子又滑到了岁末。“明天就要过小年了,你是不是上街买些年货?”老伴唠叨着。我想,如今哪天不是在过年,吃什么都有。但她这句话竟使我想起了63年前过小年买萝卜的事,至今记忆犹新。
那是1956年腊月小年,那天早饭后,我正出门想邀耍伴打雪仗,然后一起做作业,不料父亲提来两只米箩(比谷箩小)、拿着一根竹篇担塞给我,要我到邻村樟树屋场谭姓家买80斤萝卜,并交待到土里去扯,不要屋里现成的。娘看我磨磨蹭蹭不想出门,她小声地劝我,又拿来一双新草鞋和厚布袜子要我穿好,还给我腰上扎一条布带子。我把硬梆梆的旧棉袄捆紧,戴上一顶破草帽,硬着头皮冒着风雪,踩着冰冻的泥泞小路赶去买萝卜。一路上想了很多,父母常年劳累奔波,哥哥姐姐刚十岁就不让上学,跟着父亲作田弄土;我已十三岁了,父母还送我上了初中。想到这,倍感内疚不安。放假了,理应多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才对……
来到谭姓家,眼前的主人比我父亲小蛮多,但我还是叫他谭叔。“伢子,你买萝卜,要屋里的还是土里的?”“要土里的。”“雪这么大,外面又冷,不好扯哟。”“不要紧,”谭叔看我这样,也就依了,并陪我一起扯。开头几个,不是扯断了缨子,就是扯断了萝卜。谭叔并没说我什么,而是手把手告诉我如何扯。照他说的做,果然又快又好。真是“看事容易,做事难啊!”
回到屋里一称,还多了两斤,我要拿出来,他伸手挡着说:“又是泥又是水的,多两斤还少了。”我问他多少钱,他说屋里的三分一斤,土里扯二分一斤。这才使我明白了父亲为什么要我扯土里的原因,那个年代省一分钱都这么算计。
我整了整行装,挑起萝卜要出门,谭叔却拉住我,“莫急,呷口热水再走。”这真是求之不得的好事,因为那时真是又饿又冷,我端起碗一口气倒进了肚子,身子一下热了不少。回来的路上几乎是一步一滑,箩筐左歪右摔,感到越来越重。在过水圳时,脚没踩稳,连人带担摔倒圳里,好在雪厚,没伤到哪里,只是左脚有点痛。我缓了缓神,出了几口粗气,咬咬牙站起来又往前走。
“娘,二哥回来了”。娘在屋里听到大妹喊,快步跨过大门接下我肩上的担子说:“肚子饿死了吧,快去灶门火边呷饭。”哎!世上只有娘最懂儿女的心啊。
晚上,娘用不大的一块挂脑壳(猪头)肉炖了一大鼎锅萝卜,这在平时是很难呷到的,兄弟姐妹们一碗又一碗,十分高兴地呷了一顿小年饭。这正如西方一个哲学家所说,“欢乐的贫困是美事”。一晃几十年过去了,但过小年买萝卜、呷萝卜的往事却深深地留在了我的记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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