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颜家连
我出生在湘东地区攸河新市段的打鼓堆。河对岸是闻名逊尔的新市小街。说她有名,主要是有著名的土特产——新市大花片;有攸县花鼓剧团的多位名角、主角和团领导都出生在这里;有从广州来这里经商的贾户;有江西老俵开的大中药铺;还有远近闻名的天主教堂……
我记忆中的新市小街全长约1公里路左右,成“s”型由北向南穿过,2米宽左右的街道全是由天然花岗岩麻石铺就的,两边临街面的商铺是用活动木板做成的店门。上世纪50年代末、60年代初,这条小街非常繁华,是湘东地区小有名气的镇子。它的兴旺得益于小街前后水、陆两条运输线,即从罗霄山脉的涓涓细流,流至酒埠江汇合形成攸河,再从新市小街前经过汇入米水绕攸县县城流入湘江;距小街后约1.5公里处有条106国道。水道、小街、公路成“川”字型的地理位置造就了这里得天独厚的经商条件。在交通不发达、经济落后的年代,这里的确是经商的好去处。
这条小街是小农经济时代一个小小的社会缩影。街上有五金、百货、照相、医疗、米油浆醋盐小店及邮电、银行等铺面,应有尽有。小街中段有座小拱石桥架于一条小溪流之上,通向每月6次赶集的大墟场;墟场上有-个大土舞台,几乎每天晚上都有街道花鼓、湘剧团演出的地方古戏或由县电影队放映的电影;舞台右侧不远便是闻名湘东地区的天主教堂;距墟场不远的新市河畔有一木帆船造船厂,河两岸居住着祖宗数代靠水上运输业营生的船工(后来他们都成了攸县航管站即航运公司的主要骨干或职员);还有一个当时在攸县规模较大的农具加工厂。
这里,每天天刚拂晓至夜幕降临,叮咚叮咚的打铁声,哆哆哆的造船声,咣噹咣噹的结布机声,小卖小贩的吆喝声,耍猴卖打和说书的杂七杂八声,天主教堂的钟声……汇成犹如-支交响乐曲,搅得周围农民既羡幕又嫉妒。那时,小街周围农村孩子的父母们大都有一个奢望:让孩子们发奋读书,争取将来象小街上的居民那样“农转非”,吃上商品粮。这是因为小街上的居民大都是城镇户口。这些人不要象农民那样一年365天,天天“面对田土,背朝天”地熬酷暑、挨风霜、遭雨淋的艰辛劳作,只凭着红本本到粮店就可以买到雪白的“熟米”——用机器碾去糙米皮的白米。这些生意人中有从其它省来的,其中广州来的居多,老板们一般都有大、小老婆。我小街上的同学中就有一位有着两个“妈妈”,还有-位同学的父亲是俄罗斯人。那时的农村姑娘若能嫁到“街上”(农民对新市小街的昵称)做媳妇,简直是光了“宗”,耀了“祖”,惹来许多人的啧啧赞叹声。
新市小街如同-个人的命运-样,也历经了许多坎坎坷坷。
新市小街对面有-条常年奔腾不息的大河---新市河。大河对岸的农民如果要到“街上”买东西或狂商场,必须经过一条用木头架成连接两岸的木桥。这条木桥是由4根木料拼成的,桥板共有12块,再由这些桥板一个接着一个地连接起来而形成木板桥面。此桥面又由河中的6只“丌”字型的木桩撑起而形成本桥。行人从这种结构的桥上面经过,像扭秧歌似的-步三摇,桥面上下弹跳发出吱吱吱的响声。初来乍到的人瞧见,着实有点望而生畏。尤其是桥两边又沒有护栏,河对岸的人要想去趟新市小街,沒有-定的胆量是无法过去的。
上世纪60年代初,在县委、县政府的关心重视下,拆去了这座木板桥,新建了一座石头水泥结构的又高又宽的新桥。大桥峻工不久,有位中央首长带着一长溜小轿车车队从大桥上经过,来到当时闻名湘潭地区的“红光”大队即现在的打鼓堆,参观这里的农民夜校,观看该大队毛泽东思想文艺宣传队自编自演的文艺节目。据说这位中央首长返回再经过新市大桥时,对身边的工作人员伸出大拇指赞道:农村能建成这样高质量的大桥了不起,人民真伟大。这也许是这座大桥所见证的唯一的大人物了。可惜的是,当时建设者中不知是谁瞎决策,出了个“挖东墙补西墙”的馊主意,竟把新市小街街道上的花岗岩麻石条全部挖走,用来铺设新市大桥的桥面。从此,这条整洁漂亮的繁华小街弄得面目全非、破烂不堪。天晴尘土飞扬,下雨流水哗哗;加之又正处在“一大二公”的计划经济时期,使得这个湘东地区有名的小镇——新市小街失去了往日的丰姿。1971年我从部队回家探亲经过这条小街见到上述情景,过去的良好印象被眼前的现实撕碎了,心中象打翻的五味瓶,说不出是个啥滋味。
一位老同学写信告诉我:以前被挖烂的新市小街在-位热心的县级退休老干部的倡导带头,和热心的街道居民全力支持下,千方百计筹措资金,已经把这条污水四溢、破烂箫条的老街街道全部筑上了水泥,疏通了堵塞的下水道,小街重新获得了新生。尽管现在的新市小街一幢幢高档次的钢筋水泥结构大楼鳞次栉比地拔地而起,但与我小时候记忆中的那条小街相比,它已失去了往日小镇古色古香的韵味:不见了传统的生产生活方式,尤其是推毀了高耸的天主教堂……在我眼中,这条颇具中国南方古老特色小镇的风貌已经黯然失色了。
面对如今已然陌生的小街,我不禁回忆起孩提时的历历往事。那时,同我们一起读小学的新市小街上的同学,很瞧不起我们这些农村“乡巴佬”。他们的“傲慢”与“偏见”,让我们羡慕得不得了,也使我们嫉妒得不得了。这种“反差”也引起了吃“商品粮”和吃“农村粮”小学同学之间的“矛盾”。我还清楚地记得:我们新市小街对河岸的农村小孩经大人指点,提出了农村包围“城市”的口号,几个大队(村)几个大队地联合起来,在比我们稍大些的“头头”们带领下,不断向街上属“商品粮”的同学发难。每当夏季暑假到来的时候,是我们与新市小街上的同学玩“打架”游戏的最频繁时期。接到对方的挑战“牌”后,双方便各自用荷叶包上粪便当“手榴弹”,用电池通电的金属棒当“电棒”,作为常规“武器”。夜幕刚刚降临的时候,河两岸的小孩不约而同地从“木板桥”的两头相互进攻到桥中心进行“白刃”战。这种游戏-般不会伤人,双方胜负结果是以对方从桥上掉进桥下水中的人数多少而论输嬴。不必担心,从小在河边长大的小孩掉进水中,等于做了一次“跳水”运动, “蛟龙”入海,痛快淋漓。败者由双方“头头”商定,惩罚的手段大都是赔偿少量的学习用具或瓜类糖果等。这些孩提时的往事,虽然已过去半个多世纪,但至今回想起来好像还是昨天才发生似的。
新市小街——您,永远铭刻在我的记忆中!
(责任编辑:黄声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