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刘仁元 文/彭志文
我有一段采煤生活,没齿难忘。
我的家在攸县黄丰桥公社乌井码头上。乌井冲这个名字,与煤有关。乌井冲煤炭有三大特点:一是灰分少,块煤入炉,燃尽后不留煤渣;二是矸粉少;三是发热卡高 我是湖南攸县皇图岭镇龙和村石水坡组人。1925年出生在一贫困人家,7岁时父亲去世,母亲再嫁,我随母亲去了继父家里,自小在继父家做些挑水、扫地、捡柴、扯猪草类轻微劳动。继父家也很贫困,多一张嘴就多一份负担。继父又讨厌我,所以我自小没有进过学校。我13岁时(1938年)就独自外出谋生,实际就是去讨米要饭。两年后,流落到浏阳县的一个集镇上,一陈姓牛贩接纳了我,收我为义子,并给我改名 “陈来增”。此后,我就在他们家放牛为生。
1946年秋,抗日战争已经胜利一周年了,我虽已离家7年,却始终思乡心切。此时,日本鬼子虽然被赶跑了,但共产党与国民党还在打仗,陈氏父子担心时局不稳,怕我在路上碰上兵痞和土匪,始终不允许我回去。无奈之下,我只能不辞而别。这年秋末,我携带一块光洋和六窜毫子于天刚蒙蒙亮时偷偷上路了。刚走了七八里路,便碰到了解放军南下支队,带队的首长得知我的身世后,便动员我加入解放军,一起打天下,解放全中国。我当即点头同意,就这样我成为了一名光荣的解放军战士,并恢复了本名:刘仁元。
那段时间,部队共招收了30多个新兵,我们被编为新兵排,每人发了一支三八大盖,由几个军官和老兵带着,天天在一个偏僻的山坡里进行军事训练,主要训练射击与投弹。每天都在地上摸爬打滚,虽然很累,但我不在乎。那年冬我们部队去萍乡打了一仗,对方是一个保安团,据说是杨森的部队。这是我们第一仗,因为没有实战经验,基本上都是老兵冲在前面,我们新兵呆在一处树林里,待战斗接近尾声才跟上去,实际就是去体验打仗。也就是从这时起,我被编入359旅157团l营1连1排3班。
第二年,部队南下井冈山,驻扎一段时间后,又从江西南去福建,之后从福建到达上海。一路上驻扎过的地方,少则二三天,多则半个月,许多地名我现在都不记得了。我们一路行军,有侦察兵提前侦察路线,有电台与上级经常保持联系。队伍小,只有几百人,一路上要注意避开国民党的军队。每到一地,主要任务就是向老百姓宣传共产党是为人民服务的,写了许多标语。我没文化,既不能宣讲,又不能写标语,每天只能提浆糊贴标语。每到一地都要贴一个布告,布告词有几十句,那时我都能背,如今只记得 “实行三民主义,恢复中山精神,建立联合政府,制止一党专政” 几句。部队一路又招了许多新兵,队伍一天比一天壮大。
到达上海的那天,天快黑了,部队即在河边宿营。第二天上午顺利地渡河。但刚渡河不及一个时辰,就遭遇了国民党部队的阻击,我部迅疾与之展开激战。好在敌人人数不多,至天黑时,就被我们打散了。此战过后,队伍便开始急行军。一直往西,大约一个月后,到达湖北枣阳,部队停在一处山沟里休整。但刚修整几天,即遭遇了国民党部队的围剿。战斗非常激烈,我们部队的一个女兵排都上阵了。我这个排处在前沿,战斗到最后,全排只剩下我一个人,子弹也打光了。我藏在一堆死尸里,直到增援部队赶到,才从死尸堆里爬出来。
枣阳的战斗结束不久,部队再次开始急行军,仍然往西前进。一路上全是大山,因要防备敌人的袭击,我们走的都是小道,又经常翻山越岭,尽量避开人群稠密的城市。一路上打过几次小仗,都取得了胜利。1947年8月,部队到达西安附近,经过短暂的修整,于1948年元月向陕西南部开拔,在安康打了一仗,接着去汉中,在那里打了几仗,但都不是大仗。1948年冬我们从汉中返回西安,在西安附近与国民党一支骑兵部队展开大战,双方伤亡都很大,我们虽取得胜利,但让敌人逃脱了一个骑兵营。这一仗缴获了几百匹战马和许多武器。我脚上中了一弹,好在没有伤到骨头,取出弹头休息一段时间便痊愈了。这时我已被任命为排长。
1949年5月间,部队被调往重庆一带,在那里追击潜逃的国名党残军。有些战斗比较激烈,但更多的是国军队伍刚一交战便投降了。营连一级投诚的很多,有一支投诚队伍竟达2000多人。1949年冬至1950年春,我们基本上都在管理战俘,看管缴获的军用物资,同时接管了许多军事驻地。
1950年下半年,我部奉命去川北参加剿匪,驻扎在宣汉县。当时那地方的国民党部队虽已全部被消灭,但残留了不少土匪,不时地干扰刚刚建立的红色政权。其中有个大土匪,名叫陈金魁,这人原先也当过乡保长,国民党部队被赶跑后,他带着上百人和枪进山继续与人民为敌。他那地方山高入云、易守难攻,而且很多地方布置有暗探。为了剿灭他,部队出动过很多次,但十有八九扑了空,很多战友中了暗枪而牺牲。直到1951年下半年,我们抓获了一个土匪小头目,通过他的口供,方才摸到陈金魁的一些行踪,最后在一处十分隐蔽的山崖下找到了陈的据点。经过激烈的战斗,终于在一个柳林边击毙了这个大土匪。自从消灭了陈金魁这个大土匪后,先后有百余土匪从大山里走出来向地方政府投案自首,至1951年冬我们就完成了川北剿匪任务。
1952年经组织批准,我退役回到家乡。此时我已离开家乡达14年之久,我的母亲也再次改嫁到醴陵大障乡门冲,我就在母亲处住了几年。1955年,石水坡生产队一名叫贺岁姑的中年女人死了丈夫,经人撮合,我即招赘入门。以后生下一男一女,以后60多年,我一直在生产队参加劳动。我的长处就是身体好,一贯吃得,睡得,走得,做得。在生产队大集体时我一直是个全劳力,每年都是出满勤的。在这方面我们那批老军人很多都就比不得我,特别是参加抗美援朝那些老战士,他们大多身体不好,回家后长期患病,有许多四五十岁就死了。我这几十年来只有些病痛,吃点药就好了。
1980年国家对我们这些老兵实行双定补助,起初每月只十几元,自2007年以后每年都有所增加,现在每月有700多元。我种些菜,只买点米吃,日子还算过得下。我妻已病逝多年,儿子、儿媳都在外面打工,一个孙女也在2014年考上了大学。如今只我一个人在家,虽然孤单,但并不妨事,我都90岁了,还能图啥热闹?即使死了,我这一生也没有啥遗憾的!
附记:此是2014年冬采访老战士刘仁元的口述记录。老人家今已91岁,仍健康地活在人世。
(责任编辑:钟莹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