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段立新
鄂王城之谜
茶陵历史上的6座古城，其中的5座，即秩堂晓塘战国古城、火田连溪茶王城、高垅古城马王城、思聪大兴金州城、城关南宋古城，或残迹尚存，或有古城墙的目击者及古墓、地下文物、庙宇等佐证资料，或可以通过对《茶陵州志》的记载及当地地名所提供的线索去确定城池的大致位置，只有鄂王城是一个例外。
现存最早的明代《茶陵州志》记载说，鄂王城在“二十五都”。清代修纂的《茶陵州志》第一卷所附的茶陵行政区域图中明确标识鄂王城毗邻“湖口墟”，人们由此确定，所谓“二十五都”就是当今的茶陵县湖口镇。据此，建国以后编纂的《茶陵县志》及其它方志材料中记载鄂王城都在湖口镇，龙书化等民间人士则认为鄂王城在“湖口、浣溪之间”（见龙书化先生所著的《消夏谈丛》之《第一辑•茶陵五城考略》，以下引文出处同）。但是，新中国成立以后，有关单位在目标地进行了多次田野考古调查，令人遗憾的是大家始终无法在目标地找到鄂王城的任何蛛丝马迹。这样一来，鄂王城成了一座有记载而无法在记载地点考定具体位置的古城。人们不禁要问：《茶陵州志》关于鄂王城位置的记载是否正确？鄂王城到底在哪里？这是多年来萦绕在茶陵人心头的一个谜。
鄂王城溯源
据《宋史》记载，孝宗即位（1163—1190年在位）之后，南宋朝廷先后给予岳飞“忠烈”“武穆”“鄂王”等三个钦封名号和爵位。在此后的文献资料中，这些名号和爵位成了人们指称岳飞的代名词。明代嘉靖四年（1525年）修纂的《茶陵州志》（以下简称嘉靖版《州志》）“鄂王城”条目下记载说：“鄂王城 在二十五都，宋岳忠武屯兵之所。遗址尚存。”这就是说：鄂王城是岳飞主持修筑的一座屯兵之城，大致相当于我们现在所说的“兵站”“后勤补给站”。
嘉靖版《州志》并没有记录鄂王城修筑的时间、原因等细节性的资料，而相关的旁证文字又一直没有引起后人的注意，这是一件美中不足的事情。
20世纪90年代，龙书化先生通过考证之后对《茶陵州志》的记载作了一定的补充。他说：“鄂王城系南宋绍兴二年（1132年）岳飞追击曹成屯兵贮粮之所。遗址在今湖口、浣溪间。确切地点待考定。”如此说来，鄂王城修筑的时间是1132年，筑城的目的是“屯兵贮粮”，为追剿曹成的军事行动提供后勤支持。
龙书化先生所说的“绍兴二年岳飞追击曹成”于史有据，但是，鄂王城修筑的时间是否就是绍兴二年，这是值得商榷的。
成书于同治九年（1869年）的《茶陵州志》，综合此前修纂的几部《州志》，对历代入志资料作了一个系统整理和记载，在该《州志》第二十四卷“杂志”项中有一条颇有神话色彩的记载：
岳忠武督师过茶乡之秩塘（不是现在书写的“秩堂”），向有冬青树，大数尺，横生梗道，过者难之。忠武师至之夕，树忽植立。
“忠武师至之夕”其“夕”字值得大家注意：“夕”者，晚上也。也就是说，岳飞和岳家军是在夜色苍茫中匆匆路过秩堂的。
与这条记载相呼应的是有关合户村“墨庄”石刻题字来历的传说。传说称，当年，岳飞的部队经由江西永新县与合户村之间的茅竹坳山间小道到达合户（当时的合户村名叫“麦灶”）时，天早已黑了，岳家军就地安营住宿。在夜色中，一个晚归的私塾先生主动给岳飞作向导，岳家军夤夜起程离开秩堂；岳飞以“墨庄”题字酬赠私塾先生。岳飞一路南去，于天亮之前在今高陇镇光泉村境内留下了“光泉”题字及“落更亭”地名。民间关于这两者来历的传说也说明岳飞追剿曹成而途径秩堂是在一晚一早之间发生的事情。
由此看来，这是一次急行军。在这样的情境中筑城屯兵贮粮似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与秩堂乡田湖村一山之隔的是江西省永新县高堪乡梅花村店屋组。茶山蜿蜒其间，在田湖村境内的湖家坊附近耸立着一座高高的山头，这就是秩堂人所说的“更鼓寨”，它与附近的山间小泉“马脚迹”都是岳飞在平定农民起义时留下的古迹。
这涉及到了一个民间传说。当年，梅花村一带活跃的以梅花为首的“强盗”团伙偷袭了岳飞的辎重部队，成为影响岳家军军事行动的障碍。岳飞便在今秩堂乡彭家祠村一个名叫“天营盘”的山头上安营扎寨，指挥军队在茶山一带平定这支“强盗”武装。据说，“更鼓寨”是当年岳飞的前沿指挥所或者哨所，“马脚迹”则是岳飞擒杀梅花之地。
这个民间传说有一个值得大家注意的“尾声”。据说，当时岳飞与天营盘附近一个“读书人”彭可安交往甚密，彼此成了朋友。岳飞平定梅花班师回营时，彭可安“已逝矣”，岳飞不胜其悲，以七绝一首相悼。《叙伦堂彭氏族谱》（2000年三修族谱，以下同）载录了岳飞的悼亡诗及诗序：
前，帅师讨贺（州）贼曹成，道经秩堂。彭公可安犒军三日，返旆时公已逝矣。正值归窆，不胜感悼，题此以赠。
曾历南疆复驻旌，
万人扶柩助哀声。
可安若不舆情恰，
归窆焉能得此荣？
“曾历南疆复驻旌”包容了值得注意的信息。一个“曾”字，说明“历南疆”之事是“过去完成式”而不是“现在进行式”。“历南疆”者就是到南国的土地上征伐。《宋史》记载，岳飞追剿曹成，最远到达了今广西壮族自治区的贺州市。“历南疆”具体所指的应该岳飞是道经秩堂南下直至贺州追剿曹成。“复驻旌”，剿灭曹成后返赴秩堂驻兵打仗。归结起来，我们说“曾历南疆复驻旌”所说的是：去年奉命追剿曹成，我率领军队途径秩堂，今年领旨出征，我再一次来到了秩堂。
岳飞七绝中的“复驻旌”引出了另一场战事。《宋史》记载说绍兴三年（1133年），岳飞奉命“捕虔贼”，就是平定今江西赣州、吉安地区的农民起义，战事集中在农历的四月初七（壬辰）至六月二十六日（己酉）之间。当时，活跃在今永新境内的是尹花八领导的农民起义军。这一支武装约有三千人马，上述民间传说中的“强盗”应该是其中的一部分；平定梅花的战事则是平定赣州、吉安地区农民起义战事的一部分。
我们把《宋史》、《叙伦堂彭氏族谱》及岳飞平梅花的传说统合起来梳理之后，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鄂王城系南宋绍兴三年岳飞平定赣州、吉安地区农民起义的屯兵贮粮之所。
鄂王城觅踪
2005年，我们重印出版了嘉靖版《州志》。该《州志》第六卷《古迹》项记载了鄂王城 ：“鄂王城 在二十五都，宋岳忠武屯兵之所。遗址尚存。”
第九卷《惠政》“津梁”项记载了“小水雷公陂”：“……小水雷公陂……已上在廿五都。”
小水雷公陂是茶溪上的一座小水坝，坐落在今秩堂乡晓塘村境内。“小水”是该村的一个自然村落，名称至今未变。晓塘村有两座古老的小水坝，上者茶湖陂，为小槎（晓塘村的另一个自然村庄）贮水灌溉，下者“雷公陂”，为小水贮水灌溉，两者互为映证坐标而名称、位置及功能至今未变。
第七卷《食货》子项《图籍》记载，洪武初年茶陵县有“茶陵、西阳、睦亲、衷鹄”四个乡，“第上廿都、第下廿都、第廿一都、第廿二都、第廿三、第廿四都、第廿五都已上属茶乡。”
这里所说的“茶乡”乃是“茶陵乡”的简称，在地域上包括现在的秩堂、高陇、火田、八团四个乡镇，新中国国成立初期分属三区、八区，合称“三八区”。茶陵县有“茶陵、西阳、睦亲、衷鹄”四个乡及三八区隶属茶陵乡的地方行政区划格局一直持续到了清朝。清朝初年，地方行政区划沿承明代旧制，到顺治十二年（1655年），地方行政区划制度改革，从新规划县级以下地方行政区划布局，设置里、都等基层行政区划单位。按同治版《茶陵州志》的记载，清代的茶陵乡统辖第十三到第十八6个都，现今的秩堂乡及高陇镇的龙下、光泉分属十六、十七、十八3个都，而现今的湖口镇属于二十五都。
厘清了这样的演变轨迹之后，我们可以还原下面一个事实：清代的《茶陵州志》编纂者给后人开了一个玩笑，将明代的茶陵二十五都移交给了清代的茶陵二十五都，鄂王城便静静悄悄地“玩笑”到了“二十五都”湖口镇。这有点戏说的味道，用“非戏说”的说法则是鄂王城坐落在今秩堂乡境内，就是秩堂人所说的天营盘。
鄂王城今昔
2013年9月9日，我们一行三人来到秩堂乡彭家祠组天营盘实地考察鄂王城遗址。在向导谭先生的带领下，我们来到了天营盘旧址。
展现在眼前的天营盘是一片密密麻麻的居民房和青树绿草。当地热心人士彭先生给我们当起了现场解说员。彭先生介绍说，在20世纪80年代之前，这里零零落落存有内外两重夯土城墙，墙体下宽上窄，高约两米，上面有明显的城垛痕迹；外墙以村主干道为界，长约1500米，内墙以自家屋后的菜园为界，长约800米，内外城墙之间直线距离在200米左右。清朝咸丰年间，太平天国将领阮七率军进驻茶陵，这里一度是阮七部队的驻扎地及其与清军统军赵焕联部的交战地。民国时期，这里一片荒芜，是通往真言堂、九甲陇的必经之路。70年代前后，外墙以内划归原列宁中学，成为学生勤工俭学基地，而内墙之内则是原秩堂公社的民兵训练基地。约从80年代开始，本地居民先后在天营盘辟地建房，古老的鄂王城逐渐成为第三组、第九组、第十组所在地。开挖地基时，人们在内外城墙之间挖出了不少乱葬尸骸及少量太平天国钱币。几年前，在开挖通道的时候，最后一段残存内墙毁于邻居之手，现在能看到的只有自家屋后菜园边杉树下面的一个小土堆。自此，天营盘的城池痕迹彻底消失。
（责任编辑：骆晓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