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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的榨油坊

2011-07-18 23:54:40 来源:《湘东文化》杂志网--株洲历史文化研究会主办--株洲市委宣传部主管 浏览:6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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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故乡——苏家老湾里,在村西北头有一幢古老黝黑低矮的榨油坊,它似饱经风霜的老人,诉说着曾经的沧桑。小时候湾里人都叫它油屋里。苏氏先人拦文江河水,筑赤露坝,引水灌溉。油屋在坝旁边,依山傍水而建。现在,油屋成了一片废墟,只剩下断垣残壁,杂草丛生。悠悠岁月,往事如烟。在那物质匮乏的年代,油屋在我的心目中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油屋是乡村一道亮丽的风景线,那时油屋在一年中多半时间是冷冷清清的,只有到了收菜籽和摘茶籽的时候,油屋才会喧闹起来。“剥、剥、梆”的榨油声,震耳欲聋,像滚滚雷声,越过田野,越过村庄,传向遥远的地方。我第一次听到油屋榨油声大概是五六岁的时候,那时我的胆子特小,一闻到榨油声就躲避。后来我习惯了,并且有机会到油屋里去。

有一次,是油菜籽收获的时候,油屋开榨了,我有机会目睹油屋“庐山真面目”。母亲收工回来,叮嘱苏健哥与我说:“你们俩人到菜园里摘一些青菜,担到油屋里用甑水烫一下,沾一些油星沫子。”是啊,母亲说得有道理,平时家里炒菜都是能省油就尽量省油,母亲还说人家一年到头只吃两斤油。听了母亲的话,我与苏健哥俩人,到菜园里各摘了满满一担青菜叶,气吁喘喘地担到油屋里。油屋里榨油匠是一个50多岁年纪的瘦高个,他叫苏苟仔。苏健兄跟他打了一声招呼,说明来意。他答应了,不过要等他们忙完了一轮才能有蒸锅脚水。几个汉子站在苏苟仔的旁边在兴高采烈地聊着。于是,我与苏健兄高高兴兴地玩起来。

榨油屋分里外两间,外间是一间很大的厅堂,厅堂一端悬着一个巨大的乌黑的木头榨油机,一端悬吊着一根油光鉴亮的撞柱。靠近墙壁右边是一个很大的蒸锅。里间是碾坊,碾坊靠门左侧是焙床,焙床上放着一个篾推盘团箕,团箕里是一层厚厚的油菜籽,油菜籽上冒着腾腾热气。工友时不时在团箕里用手搅动菜籽。碾坊靠门右侧是炒锅,炒锅里也放了很多油菜籽,工友走到炒锅旁用铲不停地搅动。油菜籽被炒得香喷喷的,发出一层晶莹发亮的光。工友再将脸盆盛油菜籽倒在碾槽里,扒匀以后,走到外面的水槽里,把挡水板一抽,汹涌湍急的水往水车上灌,巨大的圆形水车开始滚动。水车齿轮带动碾机的四个铁轮子“吱吱”地滚动。碾轮柱子上拖着一束棕叶或稻草扫帚,铁碾轮一过,沾在碾槽两壁的碎菜籽又被扫了下来。苏健哥很机灵,手一攀,屁股就坐在了柱子上,喊道:“坐飞机了,好玩。”看他坐上了碾柱子,我也攀着碾柱,身子一跃也坐了上去,两人乐而忘忧地欢叫着。此时,一个工友站在门口板着脸孔对我们吆喝着,我们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碾槽铁轮的“吱吱”声,与外面水车的流水声夹杂在一起,充塞耳膜。工友只好走近碾槽又说了一遍。我们听清楚了,原来他是要我们注意安全。碾槽里的油菜籽经过碾轮反复碾压,好似沾了雨水的灰尘,黏黏的。工友跑到屋外的水槽边,把挡板插入水槽里,水车和碾机缓缓地停了下来,我们鼓鼓的耳膜也松驰下来,万籁俱寂。工友将碾槽里的粉末扫成一堆一堆的,用勺子装到木桶里,再倒在榨房大锅的木甑里。我们好奇地尾随他来回帮着做,大概装了有四五桶,满满一木甑。工友往灶里添了一些木柴,火势迅速旺了起来。大约有半个钟头,粉末在甑中蒸熟了。榨油匠用大勺从甑中铲了一勺蒸熟的粉末,倒入事先准备好的铁箍中,然后把稻草合拢来纠结着。一双赤脚站在上面来回地踩踏,踩得结结实实的,像大饼似的,摞在一边,待一甑粉末全部踩踏成一个又一个的大饼后,再将其装在榨油机里。这时候,木甑被端开,只见大锅里污浊的滚水上面泛着一层油星沫子。榨油匠说:“现在你们可以将青菜放在锅里烫。”于是,我与苏健哥将两担青菜全部放在大锅里,盖上锅盖,然后站在旁边看稀奇。

“好了。”榨油匠轻轻地说了一句,不用招呼,七八个汉子跟在榨油匠的后面。他们的手扶着撞柱,躬着身子,做好了准备。榨油匠一手抓住缆绳,一手操着撞柱头,身子稍为后仰。汉子们站在撞柱两旁,手托着撞柱,绷紧着身子,都往后仰着。“一、二、三!”榨油匠将撞头对准榨机里的木楔子,轻轻喊道。木楔子一端用铁皮包住,首先只轻轻地一撞,“砰”的一声,清脆悦耳。木楔子深深地扎入到榨机里面。然后,他们喊着号子“嘿哟、嘿哟。”撞头撞在榨机上的木楔子上发出“剥、剥、梆”的震耳欲聋的清脆而有节奏的响声。随着撞柱撞在榨机上,榨机也在颤抖,地动山摇的。榨机里的油,先是像断了线的珠子,紧接着如泉水汩汩地流到油槽里,再流到油锅里。大家望着晶莹清亮的菜油,闻到好久没闻到的油香,像喝了蜜蜂糖一样,特别兴奋。一轮下来,他们的脸上、脖子上都溢满了汗珠,身上的衣服也被汗水浸湿了。

工友们坐在长凳子上休息和闲聊着,有的顾不得擦汗水,从口袋里掏出土烟丝,用纸卷成喇叭筒,划燃火柴,点燃纸烟,悠闲地吸着;有的还在喘着粗气;有的用手帕轻轻地擦着脸与脖子以及上身;只有榨油匠顾不得休息,他用手帕简单地擦了一把脸后,用铁锤将木楔子敲敲打打,退去小的木楔子,再插又大一点的楔子。然后,他轻轻地说了一声:“好了。”汉子们迅速地站在原先的位置做好准备。随着一声声“嘿约、嘿哟”的号子,撞头撞在榨机里的木楔子上,“砰”的一声,又发出震耳欲聋的清脆响声。榨机地板、房子在颤抖,榨机里的油又汩汩地流淌到油槽里……

榨油很苦、很累,但工友们的脸上洋溢着劳动收获的喜悦。

此时,我与苏健哥从大锅里捞出沾满油星沫子的青菜,装在土箕里,担回家到水圳里洗干净,再晒干,待青黄不接的时候吃。这样,我们就可以吃到沾了油星沫子的菜了。

(责任编辑:钟莹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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