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陈安国
到古代文人笔下去寻觅云阳山,别有风味,颇有情趣。“云阳峰高七十一,欲与南岳争为雄。”这是元朝进士、诗人李祈所写的《山水歌》中的诗句。李祈是茶陵人,他把自己的诗集命名为《云阳集》,这部诗集已入《四库全书》。“云阳山高高可岳,下有洣江水莹灂。众流竞会抱城走,吐纳潇沅势绵邈。”古人笔下雄伟壮美的云阳山,是一座可以与南岳相媲美的神圣之山。
明朝进士茶陵人刘应峰于明正统九年(1444)写的《云阳山寺记》所记:云阳山“山多奇石,砢磊悬如钟镛,泉流石壁间,汇而为池,不盈不竭;藤萝蒙密阴翳。泉声澎湃如雷,疑有神龙潜伏于中者,故池以五雷名,而郡人祈祷从焉。”
相传云阳山是炎帝神农氏的封地,中华民族的始祖炎帝神农氏在云阳山兴农事、种五谷、采茶茗,由此开启了农耕文化;炎帝亲自尝百草、采药医民,开创了中华医药之先河;在云阳山至今留下祈丰台、洗药池、晒药坪、炼丹灶、神农殿等灵迹胜境。1986年,在云阳山南麓发现的独岭坳大溪文化遗址中出土的6000多年前的碳化稻粒,也从旁佐证了炎帝神农在云阳山教世人“刀耕火种”的历史。相传“茶陵三宝”即生姜、大蒜、白芷的医用和食用价值为炎帝所发现,现在的人工载培方法也为炎帝所传。“茶陵三宝”历朝被列为皇家贡品,现在成为人们“桌上的三大保健卫士”。如今人们每天饮用的茶,也得益于炎帝的发现和教种,炎帝在云阳山采药时“日遇七十二毒,得茶而解之”。由此他了解茶叶具有清热解渴排毒的妙用后,教人种植,饮茶遂成为“国饮”,炎帝神农氏,亦成为中华之“茶祖”。云阳山可以说是“茶文化”诞生之地。
茶陵之“陵”一词具有双重含义。根据史书记载,茶陵因“陵谷多生茶茗”而称为茶乡,后又因“炎帝神农氏崩葬于茶乡之尾”而得名茶陵。也正因为此,《湖南通志•封建志》和《史略循蜚》都有关于云阳山的记载称:“远溯上世,则王者亦常都之……黄帝封故炎帝榆罔于露,则茶乡之露水山地,是为湖南众封建诸侯之始”。榆罔死后,庆甲、来(厘)先后继为炎帝,他们的后裔“俱兆茶陵”,茶陵县城的炎帝庙,宋朝时期的200余年中都是钦差大臣主祭炎帝的场所。民间一个个关于神农的传说,一处处相关的地名“灵迹”,一种种相关的民俗,世代相传,相因成俗。这些都生动地勾画出了炎帝神农氏及其后人在茶陵活动的轨迹。
云阳山是人们朝岳祈福圆梦的神山。元代著名学者虞集在《青霞观记》中:说云阳山为“祝融之墟,炎帝所理,百神引从,以作民祉”。意思是说因为这里是古南岳,又是神农故邑,所以佛教、道教、民间等众神相继来到此山,为众生带来福祉。尹惟日(茶陵人,清顺治九年,即1652年进士,曾任和平县令)写有《赤松坛》诗,前有序云:“坛在云阳山下,祀赤松子黄石公。考云阳为神农之封,赤松时为雨师,坛于云阳由来久矣,黄石则后人附也。火德开天地,封建已无籍。因寻茶乡陵,应有赤松迹。葱葱古云阳,屡经圣明辟……土人崇雨师,伏腊走袯襫(蓑衣)。功德必祀之,始封况在昔。诞矣后之人,独以仙坛额。且言古神仙,甚其烟霞癖。”明代江存礼所写的《赤松仙》:“紫微峰畔赤松坛,路入仙源杳霭间。尘世不堪思往事,白云长在绕孤山。炎陵几度尘飞海,汉代何年客渡关?欲拂苍苔书岁月,高山千仞水潺潺。”生动形象地描绘了云阳山上的赤松仙峰奇、路曲、雾杳、云白、水清、苔苍等特点,如同“仙源”一般幽静恬适。
明朝侍郎刘应峰在《云阳山寺记》记述道:“峰连七十一,亚于衡岳。最高而中峙者,为紫微峰。凌光景而薄星辰。峰之下,旧有紫微书院,荒没岁久,意今僧寺即故址也。”明朝的奉政大夫,茶陵人罗懋所在《紫薇晓日》一诗中描写道:“日上扶桑海气红,紫薇朝爽出鸿蒙。橘瑤飞瀑泉声脆,翡翠凝寒树影重。鸦带曙烟来旷野,雁拖秋色过晴空。八弦洞彻清虚处,仿佛蓬莱第一峰。”
千百年来,云阳山一直被道、佛两教视为“可以隐居,可以长生”的洞天福地,早在南北朝时期就有宗教在此活动。佛教于梁天监二年(503)传入,僧人真净,在云阳山的东麓建有崇福寺。梁大同年间(535-545)道人饶道亨拜紫微真人为师,在云阳山上兴建了云阳仙道观。南北朝陈光大二年(568)罗浮生在云阳山结庐修道,奉祀南岳圣帝,从此来云阳山修道悟惮,建宫观寺庵的道徒僧侣络绎不绝。历代在山上建有观、坛、寺、庵17座。现今在云阳山北门入口处建有佛教寺院——紫云寺;在云阳山东门入口处还存有全国唯一以赤松子命名的道观——赤松仙;在紫微峰东麓有云阳仙、古南岳宫、白云寺等。道、佛两教在云阳山相互包容,偕行共荣。优越的地理环境和兴盛的道、佛文化,使得云阳山,常年祥云绕绕,钟磬悠悠,香火绵绵。特别是传说南岳圣帝每年农历六七月来云阳山避暑,由此在民间形成了“六月七月朝云阳山,八月朝衡山”的习俗。期间,湘赣粤边界三省十余个县乃至浙江温州,福建长汀等地的信徒纷纷云集云阳山,朝圣还愿,一时人群络绎不绝,宛如街衢闹市。每年的五月三十日晚,南岳宫烛火通明,热闹非凡,很多信徒都是来争烧第一炷香的。下午四五点的时候,老乡们顶着烈日陆陆续续上山,带着香纸蜡烛,为家人祈福。
茶陵自古人文鼎盛,云阳山成为儒家士子读书悟道之灵山。得益于云阳山的空灵秀慧,醍醐灌顶,茶陵的学子天性聪颖,智慧超群,学风浓郁。自隋唐开科取士到清末,茶陵历代中进士者多达127名,在湖南名列前茅。其中状元榜眼各2名,会元3名,殿元1名,明清两朝出过刘三吾、李东阳、张治、彭维新等四位大学士,因此有“六元摘桂壮湘楚,四相文章冠两朝”的美誉。古人认为,这是因为有云阳山“钟灵毓秀”,茶陵才有这样的人才辈出。因此古人在云阳山上首先兴办了紫微书院,尔后在山麓又兴办了西崖、寻乐、西畴、范乐、幼学、龙湖等书院。历代学子都喜欢寄食云阳山的寺观读书,文人墨客在云阳山留下了大量诗文词赋,这使得云阳山具有深厚的文化底蕴,飘盈着浓浓的书卷气,成为读书人心目中“奎光高照”的灵山圣地。
云阳山于醴、攸盆地和茶水盆地之间拔地而起,突兀耸立,如同驼峰横空出世,使其与周边地区形成鲜明对比,也形成了许多美妙奇特的气候景观,如云阳山的风景 “四绝”:即花艳、林绿、云美、雪妙。春观花,夏看云,秋望日,冬赏雪,是云阳山四季风光特色之所在。其中云阳山的云雾更令人惊叹,其雾如烟似纱,轻柔灵动,缥缈萦绕,常使人们发出此景只应天上有的赞叹。明朝嘉靖朝首辅大臣杨一清在《云阳叠阵》诗中写道:“晴空一派拥云屏,遥对佳城绵绵青。却有高人耽野趣,买田筑室注骚经。”
秀美的自然风景,浓郁的人文色彩,吸引了宋代著名诗人黄庭坚,明代中期“茶陵诗派”领袖李东阳等先贤诗哲到此探幽揽胜,留下了不少名篇佳作。黄庭坚在《游云阳山寺》中吟道:“空余叔子两青碑,无复山翁白接篱。卧对江流思往事,行穿云岭扣柴扉。松风半入烹茶鼎,夜鸟常啼挂月枝。见说北归应有日,道人先作鹿门期”。这首诗融写景、叙事、议论和抒情于一体,表现了诗人对云阳山的留恋和不舍之情。
明弘治十五年至正德元年任茶陵知州的林廷玉写有《云阳山》:“野寺黄花满径妍,一尊清对夕阳前。偶然遇景消闲性,忽漫逢僧话夙缘。云阳酿起山背雨,风来吹散树头烟。修灵望远清都隔,不觉秋风两鬓边。”曾任广西梧州府通判的罗九逵(攸县人)所写的《云阳八景》云:“一湾碧水绕云阳,流下胡麻赚阮郎。舟过声从荻岸发,鸟飞迹向金沙藏。冲波好泛元贞宅,垂钓何须尚父璜。不是名利来俗客,几番唤作武陵乡。”这首诗中有多处引用了典故,其中的“胡麻”与“阮郎” 讲的是汉明帝永平五年,会稽郡剡县刘晨、阮肇共入天台山采药,遇两丽质仙女,被邀至家中,吃胡麻饭,并招为婿的故事。“元贞宅”引用的是《易经》“元贞连成生门”的典故。“尚父”指的是周朝吕望,即姜子牙。《东周列国志》记载:“昔吕尚年八十,钓于渭滨,文王载之以归,拜为尚父,卒定周鼎。”“武陵”即陶渊明笔下《桃花源记》中的“武陵”,他是陶渊明构想的东方“乌托邦”。这首诗运用多个典故,描写的云阳山美景,犹如一个世外桃源。
崇祯十年(1637)正月,明朝著名的地理学家徐霞客从江西来到茶陵,在茶陵待了半个月时间,其中三天待在云阳山,两次登上云阳山顶。他在《游云阳山》中写道:“遂东南度脊,仰首直上,又一里,再逾一脊,则下瞰脊南,云阳仙已在下方矣。盖是岭东西横亘,西为绝顶北尽处,东即属于前所登云阳东第二层之岭也。于是始得路,更南向登顶,其上冰雪层积,身若从玉树中行。又一里,连过两峰,始陟最高顶。是时虽旭日藏辉,而沉霾屏伏,远近诸峰尽露真形,惟西北远峰尚存雾痕一抹。”描绘了寒冬下的云阳山景。
清朝茶陵州廪生谭兆鸿集唐人之诗句连缀成《云阳仙》一诗云:“银烛吐青烟(陈子昂),青山谒梵筵(李白)。千岩泉洒落(李白),万壑树参天(王维)。兰气薰仙帐(沈佺期),松声韵野絃(王维)。净理了可悟(岑参),常愿奉金仙(岑参)。”这首诗采撷唐朝诗人笔下写景名句,概括描写了云阳山的胜景。
云阳山,千百年来一直是周边地区百姓朝拜的圣地。其美丽的传说、浓郁的宗教氛围以及根深蒂固的崇祖传统,确实令人心旷神怡,流连忘返。
(责任编辑:骆晓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