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苏铁军
“人遗子,金满籯;我教子,惟一经。”这是《三字经》中用来劝导人们贤明教子的几句话,意思是说,别人留给子孙的,是满箱满笼的金子;我用来教育子弟的,只有一本经书。这条传诵千古的训谕,暗含了一个真实的历史故事。
西汉初期,彭城地方(今江苏徐州)有一位名叫韦孟的大儒,饱读诗书,贤良方正,声名远扬。这位大儒前后辅佐过楚元王刘交,其子刘郢客、孙刘戊三代楚王。无奈后来刘戊沉湎酒色,荒淫无道。为避动乱,韦孟辞去官职,举家迁至邹地(今山东邹县)。后刘戊串谋作乱,事败身亡。韦氏凭其灼见得以全身远祸,幸免于难。传至玄孙韦贤,家道日隆。韦贤父子五人,皆能笃志于学。韦贤尤其精通《礼记》《尚书》,对《诗经》研究造诣极深,特色卓著,世称“韦氏学”。此时正是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之时,韦氏父子因此声名大噪,备极显达。长子韦方山为县令,次子韦弘为东海太守,韦贤与小儿子韦玄成更是成为史上有名的父子丞相。美名远扬,遂成谚语:“遗子黄金千籯,不如教子一经。”韦氏也以“一经教子,五世儒名”的名望世代相传。
始建于南宋淳熙十六年(1189)的明经书院,是创办最早的茶陵古代书院。南宋绍兴二年(1132),武穆王岳飞(字鹏举,谥号武穆,又谥忠武)追剿杨幺农民起义军曹成部进驻茶陵。火田富户尹彦德“以牛酒迓忠烈师”,岳飞“义之”,对尹彦德嘱称:“君,长者也。富而无文,当一经教子,后必有显者。”并亲笔题书“一经堂”,作为尹姓宗族的堂号;奏请朝廷选派太学生掌教一经堂。淳熙十六年,尹彦德之子尹士望扩建“一经堂”成书院。南宋著名诗人杨万里(字廷秀,号诚斋)曾题写匾额并撰写《明经书院记》相赠。著名的“茶陵四大学士”之一,明文渊阁大学士张治有诗述其事曰:“昔闻忠武追曹成,提兵远驻云阳城。云阳山人尹彦德,走入辕门气超逸。搥牛酾酒饷三军,豪声鼓动旌旗色。忠武题赠一经堂,诚斋墨迹生辉光。山人从此知经史,儿孙奕世皆金紫……”(《一经堂歌送尹时夫令临海》)
尹氏是怎样一经教子,明经兴学的呢?从《尹氏族谱》及其中尹子房《明经书院记》可以窥其一斑。尹子房,茶陵江口人,火田尹氏族亲。淳熙十四年(1187)举进士。“倦于仕进”,退居乡里,以族亲之谊协同创办明经书院。其《明经书院记》首先揭示了书院命名的用心:“经学之传,所望于善学者之有以明之也。”即,经学的传承,需要寄望于笃志好学之贤良后代能够透悟经义,并阐明光大,以代代相传——此即书院名为“明经”之旨意。接着,他引述杨万里的《明经书院记》,作了进一步的阐释:“庐陵诚斋杨先生之记曰:‘忠烈之所谓教,即明之意……明之而为,韦氏父子达可行之天下;设不明而为,安石之祸,斯文有忝于圣经,垂戒之义深且切矣。’”即,岳飞嘱托的“一经教子”,也就包含了对“明经”的期待——透彻领悟经义并发扬光大。明之而为,就能够像韦氏父子一样,亨通显达,树功立业,兼济天下。反之,就会像王安石一样,离经叛道,惑乱经义,教训深切。杨万里对王安石改革的批评,姑且置之不论。显而易见,他此番论述旨在阐示“明经”之重要,以示其对尹氏子弟的殷切期望。正是基于岳飞的重托和历史的启迪,尹子房提出了明经书院的办学宗旨:“履中蹈和,斯须臾不去。父慈而教,子孝而箴;兄爱而友,弟敬而顺;夫严而义,妻柔而正;姑慈而从,妇听而婉,则亦孰非明于经之用哉?”所谓“履中蹈和”,指待人处事要不偏不倚,以和为贵,这便是中庸的“致中和”之意。“斯须臾不去”,即这一精神片刻都不能背离。而“父慈而教”之句昭示的则是儒家“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妻有别,长幼有序,朋友有信”的伦常思想。由其要旨可知,尹氏希冀秉承孔孟之道,首先致力人伦纲常教育,力求使子弟能明伦明礼,知书达理,澡志洁虑,修德进业。他依托三百千,四五六(《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四书五经”“六艺”)等蒙学读物,把儒家的仁义道德贯穿在儿童的朝弦夕诵,潜移默化中,“日率子弟潜心圣贤”,使其在识字习书、解惑致知的同时,自幼便能明是非,知美丑,辨善恶,日后必能崇德尚善,敦厚风化,造福一方。
人有善念,天必佑之。后来,尹彦德之孙尹伯正、尹仲正“果以科目显”,先后于绍熙元年(1190)、三年(1192)考中进士。而且其后人在自宋至明的500年间,出过进士十余名之多。特别值得一提的是,作为数量众多,人文荟萃的茶陵古代书院的先河,明经书院对“农勤于耕,士勤于学”的茶陵古代农耕文化的传承引领,厥功至伟,震古烁今。尹氏宗族及其明经书院的这一卓越建树,不啻为“一经教子”的一个彪炳史册的范例。
(责任编辑:钟莹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