磕头,是一种古老的跪拜礼节。现代人对磕头的印象,恐怕十有八九来自于古装戏:金銮殿上,文武百官在集权皇帝面前,一齐双膝跪地,山呼“万岁”。皇帝欣然受之,那种 “尊贵”的场面,无与伦比。
然而,在我偏僻的家乡,磕头却是春节期间一种大众化的社交活动,只要你稍微上了点岁数,有了点资格,你就能享受到象皇帝那样的礼遇。一般是,子女给父母磕,晚辈给长辈磕,学生给老师磕,徒弟给师傅磕,如此等等。
磕头序幕的拉开是在大年初一的早上。家家户户天不亮就起床,俗称“起五更”。梳洗完毕,放上一阵鞭炮,按规矩先给父母大人磕一个头,然后才和本族同辈的人结伴出去磕头。于是,在此起彼伏的鞭炮声中,磕头走动的人逐渐多了起来,大街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磕头的人进了某一家,先“大爷”、“大娘”或“婶子”、“大叔”地叫一通,以引起“接头”(方言,即接受别人磕头)人的注意。等“接头”人从屋里出来了,磕头人才喊着“给您拜年了”、“磕这儿了”之类的话一齐跪下。这时,“接头”人则高兴得赶紧给大家撒烟递糖,一边拉住一个磕头的代表,说着“来了就可以了”之类的客套话,喜悦之情溢于言表。辈份小的,一清早往往要磕十几个、甚至上百个头,直磕得膝盖生痛,衣裤之上黄土纷飞。但无论磕多少头,一般必须在太阳出来之前进行完毕。不然,等热腾腾的饺子吃到嘴里时再去磕头,就有人说你是“二百五”了。
亲戚与其他社会关系之间的磕头,在大年初二到初八的午饭以前进行,不管寒风怒吼,还是雪落三尺,依然是你来我往,不使间断。这几天最热闹的当属大年初二,因为这天是闺女回娘家的日子。一般是全家出动,闺女、女婿给爸妈磕;孩子给外公外婆磕,给舅舅、舅妈磕。自家磕完了,再出去给村里的长辈磕,一直磕到午饭时为止。
为磕头,人们耗费了大量的时间;为招待磕头的人,还花去不少的金钱。这一礼节虽然繁琐,但在当地却是万万不能省略的。可见习惯势力,非常强大。如果该去给某某磕头而未去,对方就会认为你看不起他,两家的关系就会因此而疏远。反之,不管过去两家有多大的矛盾,一个头磕下去,一切怨恨都会随之烟消云散,和好如初。从某种意义上说,磕头在当地已经不单单是一种礼节,它表达了人们对他人那份美好的、淳朴的感情,折射出了人们对美好生活的热爱和追求。同时,村民也在借助这一独特的方式和街坊邻居交流着自己的思想感情。
然而小时候,我对磕头并不感兴趣,总认为磕头是封建和守旧的表现,给谁也不磕头。但后来一次偶然的事件改变了我的看法。有一年春节,村里一位无儿无女的大娘得了重病,爸妈说:“去给大娘磕个头吧,她恐怕日子不多了。”平时,这位大娘待我不错,尽管她生活拮据,但她还是经常设法给我买好吃的,好玩的,因此,我破例去给她磕了头。病床上的大娘见我终于来给她磕头了,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那病就好像立刻好了大半。后来,这位大娘又活了近二十年,她说:“要不是你磕的那个头,我恐怕早就走了”。我明白,大娘是从这磕头里面感受到了人间的亲情和温暖,她也因此产生了战胜病魔的力量和勇气。我十分惊诧于磕头带来的如此效应,并自觉加入到了磕头者的行列。在给予别人尊重和关怀的同时,自己也体验到了前所未有的快感。
如今回老家磕头成了我春节期间重要的活动之一。每年的大年初一,我总要赶回老家,给父母磕头拜年,向他们问一声好,道一声福。置身浓浓的乡情之中,感受着乡亲们的朴实和善良,仿佛置身世外桃源,心情就会豁然开朗。我想,关爱他人,不就是关爱我们自己吗?
如今,磕头拜年这一古老的风俗依然在我老家不停地延续着。虽然早有有识之士对这一风俗提出异议,但如何个改革法却一直没有良策,许多人对磕头这一情结是剪不断,理还乱。但有一点我坚信,那就是随着我党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序幕的拉开,随着农村物质文化生活的逐步改善,家乡的父老乡亲将选择更加文明、健康的现代交际方式,以崭新的面貌迎接更加美好的明天。
(责任编辑:钟莹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