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罗泽贤
前晌,到某“农家乐”饭店用餐,吃了顿充满山村风味的土菜,尤其是其中的田螺、泥鳅,让我大块朵颐,至今余香犹在,不禁回想起少年时在农村老家捡田螺、抓泥鳅的往事来。
常言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我家住在攸县北乡,属丘陵地带,到处有山,但都不很高;随处有水,但都是些小溪小圳。住宅的四周是一垅又一垅的稻田,没有出产山珍海味的地理环境,也就决定了我们没有饱餐山珍海味的福份。但大自然是公正的,它以另一类食材给我们提供了充分的补偿,那就是躲藏在无边的水田里的田螺、河蚌、泥鳅、黄鳝等,它们都是营养丰富堪与山珍海味并驾齐驱的美食,且各具特色,够你细细地品味。
单说田螺吧,它是一种生存在淡水中的软体动物,体积相当于一枚核桃那么大,比起形体相似生长在海水里的海螺要小得多,却比形体同样相似生长在水塘深处的石螺(攸县方言叫螺丝)要大好几倍。田螺全身以圆锥形的硬壳包裹起来,上有两或三圈旋纹,色苍黑,触角长,外观可谓十分漂亮。有些工匠在吃完螺肉的螺壳上涂上彩绘,制成小小的艺术品,精美玲珑。有的文人还把它写进了诗歌。唐刘禹锡《望洞庭》云:“湖光秋月两相和,潭面无风镜未磨;遥望洞庭山水翠,白银盘里一青螺。”把秋月照耀下耸立在湖心的君山比喻为一只青螺。这么一比,就将君山山底较大逐渐往上收缩盘旋而上的丰姿呈现在读者的眼前。相应地,比喻体田螺本身也因之让人感到越发可爱了。
与田螺关系最为密切的人自然要数终日在田间劳作的农夫,他们哪天不碰上几只?我们那里民间还编出些故事来赞扬它。传说有位单身农民挑水时无意中将一只田螺带进了家里的水缸旁。原来,这是位仙女化装成田螺下凡来了。她见这农夫十分勤劳,又很纯朴,便产生了爱意。当农夫外出耕作时,就主动地为他做好饭菜,而且天天如是。农夫感谢不已,心想,这是谁在帮我的忙呀?总得弄个究竟。一天,他假装照常外出耕作,却躲在户外向屋里窥伺,移时,只见水缸旁那只田螺轻轻地掀开了螺口边圆片状的厣(yǎn盖子),一位如花似玉的女郎从里面走了出来,迅速扎起衣袖,系好围裙,开始做饭作菜。农夫又惊又喜,这不是仙女降临了吗?分明是怜爱于我。一股情感的力量,使他大胆地破门而入,拜倒在仙姑的面前,感谢她的关爱,并向她求婚。田螺仙女情意绵绵地双手拉起了他。终于两人喜结了良缘。这当然是个虚构的故事,但农民最喜欢听,不知传诵了多少年多少代,就因为田螺仙姑敢于把纯洁的爱献给了他们这样勤劳善良却不为某些人瞧得起的泥脚杆子。这才是真正伟大的爱情啊!由于故事如此神秘而又具有感人的魅力,我曾经傻气十足地站在家里的水缸旁渴望也能一睹田螺仙姑的丰采,虽然愿望不曾实现,但我并不为自己的愚蠢而懊悔。感谢田螺姑娘,在我还不谙世事的年华,就以她美好的形象引导我去追求真实美的事物。
田螺在稻田里始终以吞食泥水与微生物为活。它经常打开螺厣,把身子探出来呼吸些新鲜空气,晒晒太阳,当然更是为了觅食。如果遇到风吹水动,就会立即缩进壳肉,凭螺壳把自己保护起来。拥有坚硬的螺壳是田螺生存的一大优势,但这件“武器”只够用以对付较弱小的敌人,面对强大的敌人,田螺因螺壳在身,不堪负重,行动迟缓,只能坐以待毙。这时的螺壳便成了田螺致命的缺陷,真可谓“成也螺壳,败也螺壳”了。造物主当初在创造田螺这一物种时,为何不给它添制一件进攻性的长矛呢?胡志明用汉字写的一首咏象棋的诗说:“胆子要大心应细,坚决时时要进攻,错路双车也无用,逢时一卒可成功。”进攻,进攻,革命者在对敌斗争时,从来都是采取富于进取精神的攻击策略,鸵鸟的埋头、乌龟的龟缩、田螺的躲进螺壳,终归会失败的。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老实的田螺,不对任何人构成威胁,但它的肉质细嫩、滋味鲜美、营养丰富,贪吃者都对之垂涎三尺,必欲食之而后快。旧中国,人们的生活水平普遍都低,吃的是蔬菜杂粮,缺少动物性脂肪。我们家乡的人都很聪明,隔不了多久,就打发孩子们去田间捡些田螺回来吃,以补充蛋白质的不足。什么叫“捡”呢?攸县话“捡”就是“拾”。这个“捡”字正是获取田螺的准确写照。发现了田螺,你只需俯下身子,如同拾取失物一般将其捡起来就行。这个活成人是不屑去做的,太浪费劳力了,我们这些十一二岁的孩子都乐意承担,因为我们还可以在稻田里玩抓蜻蜓、蚱蜢甚至掏田鸡(一种鸟名)窝的游戏。一般是在夏季,我们短衣短裤,赤着足板,提一只鱼篓,二三伙伴很快就淹没在无边的稻浪里,大约个把两个时辰,就可以拾到大半篓或一篓子田螺。凯旋归来,将螺壳砸碎,剔除其杂质,洗净,用刀把稍大一点的螺肉切开,以便食盐能够渗入肉中。制作时,用自产的茶油放入锅中,将螺肉略炒一会,伴以生姜、红辣椒、紫苏等佐料,用清水煮上十分钟左右,一道香气四溢颇具嚼味的美食就出来了。于是,我们便饱餐一顿。
啊,可怜的田螺,我亲爱的田螺,我故乡的田螺。
(责任编辑:钟莹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