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小玲
株洲历史文化研究会会长、《湘东文化》杂志社社长、湖南工业大学研究员彭雪开先生,自2006年转入地名文化研究领域以来,成果累累,出版过《湘东地名文化纪事》《株洲古今地名考释》等著作多部,在《方舆——行政区划与地名》《中国地名》等重要学术刊物上发表论文70篇,在地名文化研究领域知名度颇高,人称“当代徐霞客”。近期出版的《湖湘地名纪事》,一套四卷,洋洋洒洒200余万字,关涉湖南569个乡镇村地名,在民间和地名研究学术界引起广泛关注,受到中央、省、市各级区划地名部门的重视,中央、省、市地名网站均对其进行了推介。彭先生现被聘为湖南省第二次全国地名普查专家咨询委员会专家、株洲市民政局地名研究首席专家。
问:先生考察湖湘地名的影响大,这十几年您去过多少地方?
答:从2006年以来,我的学术研究转入地名学领域。从那时开始,我跑遍了湖南14个市、州,116个县、市、区,1114个乡镇、办事处 (以2006年为基准)。株洲的153个乡镇、办事处我都一一考察过。株洲市的所辖县、市的街道办事处、城关镇最少的为3次,最多的地方我去过5次之多,如攸县、茶陵县城。
为何去多次?一是收集史籍、资料。这是一件必须尽量做实做好的基础性工作。史料不全或匮乏,是做不了地名研究的。二是实地考察。你要对株洲的政区地名,作学术研究、文化阐释,不深入实地进行考察是难以出成果。我的《湘东地名文化纪事》(中南大学出版社,2009)《株洲古今地名源流考释》(中南大学出版社,2013)就是这方面的产物。三是工作的原因。我多年来一直在株洲师专及湖南工大从事教学、科研、管理工作。管理工作,一般是不能离岗去考察的,我就利用寒署假、节假日、双休日进行地名考察。当然,一个乡镇去多次的动因,还是要把基础性工作尽量做实做好,这是从事地名研究工作的前提。
问:先生在研究湖湘地名尤其是株洲地名时,有那些发现?
答:一是要用系统生成思维研究地名。因为一般而言政区地名源于地域地名,地域地名源于自然地名,要把自然地名、地域地名、政区地名综合起来,进行历史源流与文化依源考释,必须要用系统生成思维。
例如:我在《攸县地名源流考》一文中提出:今攸县在春秋中期,楚、越人叫养育他们的母亲河为“攸” ;战国中晚之交“吴起变法”(前)置洞庭郡、苍梧郡时,可能置攸舆邑(县邑或军邑),以攸水流贯全境而得名。据楚简《奏谳书》载:秦始皇二十六年,置攸县。汉高祖五年(公元前202年)沿袭楚制置攸县后,历有攸县、攸舆侯国、攸水县、新兴、安乐、攸县之称谓。置县后,县治初驻吴楚边界攸舆侯封侯山附近,约在东汉始迁攸江之上,北朝陈辛已年(561),迁治今攸县网岭镇罗家坪,五代后梁间(907—935),迁今攸县城关镇(梅城镇)。攸水,源自楚、吴边界,今攸县鸾山镇老漕村(原漕泊乡)松林庵自然村(原松林村)。如果不借助系统生成思维,是无法完成《攸县地名源流考》的。
二是要用辩证逻辑思维研究地名。我在地名学术研究、地名文化阐释中,提出了“地名生成”是主客观互动的产物的观点。在《地名生成》一文中我指出:“地名,是人们为了生产、生活、交往需要,赋予特定地理空间的自然或人文地理实体的专有指称……它的内涵应是一种地与人、地与物、地与事等各种复杂的关系。”因此,简单地说,有“地”才有“名”,而“地名”则是自然界的实物与人类社会为了某种需要的互动的产物。地名生成,是在地名研究中,主要解决地名源头性问题。
我在株洲所辖如攸县、茶陵、醴陵、炎陵、株洲县、市县域地名源流考一系列论文中,都体现了这一学术观点。
三是要用辩证哲学范畴的原理与方法研究地名。在前人提出的地名研究范畴、范式的基础上,我提出了地名生成、地名命名、地名演变、地名稳定、地名承载等系列范畴;在地名承载中,又提出地名历史与地名文化两个相对范畴。
四是要用具体实用地名学研究方法研究地名。既要充分利用好传统研究方法,又要在宏观、中观上,充分采用地理学、语言学、地名学、历史学、民族学、民俗学等原则方法。在具体研究上,主要采用诸如地名实体考证法、地名实地考察法、地名地图分析法、地名史源考据法、地名语源分析法、地名语义阐释法、地名指类实地法等方法。
以上这些思维与方式、方法,是在吸收前人智慧的基础上,结合自己的地名考察、地名研究实际,逐步摸索完善的,但亦还有补充完善的容纳空间,是个相对稳定而又开放的体系。
问:株洲地名中蕴含着哪些历史文化?
答:大家知道地名是历史的活化石,蕴藏着大量的历史信息和文化密码。历史,说到底是过去发生的事情,是留在当今人们头脑中可回忆、传承、作用的客观事物。史实一般有三种传承方式:即上古历史传说、历史文本、地下文物。地名历史,涉及到地名起源、地名生成、地名命名、地名演变等过程;它既是一种可感可视的物化形态,又是一种有价值的人为事物,但首先是某一特殊领域一种自然史、社会史、人类史的综合。
文化,说到底是过去发生的人为事物。它一般有四种表达方式:即物化文化、制度文化、行为文化、心智(心理、精神)文化。地名文化,即是在地名起源、地名生成、地名命名、地名演变、地名稳定、地名承载、地名管理、地名规范、地名传承等系列活动过程中,人的主观行为作用于外在的客观事物的社会行为;也就是说人的思想、观念、知识、经验、科学、技术等,充分参与、渗透,作用于整个过程,使地名活动,烙上了人类各种印记,从而使地名活动,成为一种地名文化现象。
我认为地名历史与地名文化,是紧密结合又相互区别,二者难分仲伯,我把二者称为“地名历史文化”。但在学术研究、文化阐释中,要明确二者的内涵、界面、交集与界线,防止目前盛行的“历史文化化、文化历史化”的错误观念误导地名历史文化的研究,这至关重要。
至于地名历史文化中蕴含着什么样的历史文化,要看具体对象。以“株洲”地名为例,在株洲地名生成中,有如下问题值得研究:其一是谁最早识别“槠” 和“洲” 的;其二是谁最早读写成槠洲的;其三是谁最早把槠洲地域设置成建宁县的;其四是谁最早记载槠洲之名的;其五是谁最早把槠洲简写成“株洲”的;其六、槠洲何时依谐音简称株洲的;其七株洲行政区域是怎样演变发展的。这七大问题搞清楚了,也就搞清了株洲地名生成的全部内涵,也可以说你从本质上认识、把握了株洲地名。
问:您认为地名研究有何重要的意义?
答:地名研究很有重要意义。一是可以传承历史。历史并不等于地名历史,但地名历史中承栽着与地名相关的历史。例如:株洲作为政区地名,就是区域历史活化石,因为它涉及到地理、语言、区划、交通、建筑、民族、军事、人口、人物、宗教、民俗、物产等等。人们探讨株洲政区地名的生成、命名、演变,实质上就是探讨株洲政区地名的历史。如果你进一步探讨它的起源,实质上就是探索株洲自然地名向地域地名演变的历史。
二是可以传承文化。地名文化,并不等于一般意义上的文化,但它可以承载与地名相关的文化。如“株洲大桥”,作为建筑地名,它首先就是一种物态文化,因为在建造这座现代化大桥时,充分体现了管理者、设计者、施工者的理念、观念、科学、技术、知识、经验等,因而形成一种桥梁物态文化。如果人们将当时夜以继日的工程施工人员,当作讴歌的对象,写成小说、散文、报告文学,或拍成电影、电视剧,这就是一种文艺创作了。这就从物态文化中,又衍生出心智文化了。如果数百年后,株洲大桥成为一种古桥遗址,它又转化成另一种形态的物化文化(文物)了。
三是可以铭刻乡愁,蕴含家国情怀。地名,是人们在生产、生活、交往中的产物,是人们对自然地埋实体、人文地埋实体的一种特有指称。人们生存、生产、生活于斯地,涉及到故乡的山水、地势、交通、祖居、村落、乡亲、旧故、宗教、民俗、物产等等,日久生情;任何地名,都是具体的,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故乡,每个故乡都铭刻着乡愁。人们这种乡愁情结,在有益的社会活动中,都可以衍化出爱家乡爱国家的情怀。
问:您的地名研究,有何影响与作用(含勘误)?
答:一是进一步助推了人们对地名的重视和了解。我的的《湘东地名文化纪事》(中南大学出版社,2009)《株洲古今地名源流考释》(中南大学出版社,2013)《湖湘地名纪事》第1至第4卷(中南大学出版社,2016)出版发行后,在民间和地名研究学术界,都引起了广泛关注,也引起了中央、省、市各级区划地名部门的重视,中央、省、市地名网站,进行了推介。国务院全国第二次地名普查办公室、国家民政部、湖南省民政厅、株洲市民政局,专门对《湖湘地名纪事》一书进行了通报,称这是全国第二次地名普查的首批重要研究成果。
二是我的地名研究成果,也在中央、省、市地名更名、命名及第二次地名普查中发挥了作用。例1:关于我市古建宁县设置时间,过去国志、省志、市志及相关地名志、地方志,要么概述,要么定在东汉建安十九年(214)。2015年《湖南行政区划大典•株洲市》采用了我的《株洲古今地名源流考释•株洲》的观点,即东汉建安十九年至二十年间(214—215)置建宁县。例2:我市拟将攸县改为攸洲市,拟将株洲县改为渌口区,就分别釆用了我的《攸县地名源流考》〔湖南工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2年6期〕和《渌口地名源流考》(《中国地名》2012年10期)的观点。为改渌口区政区地名事,阳卫国市长还作过专门批示。例3:我省汩罗市神鼎山镇、我市株洲县龙船镇等,在2014年行政区划调整改名中,都分别采用了我的《神鼎山小考》《株洲古今地名源流考释》等文中的研究成果。
今后,随着湖南省行政区划调整的改名、湖南地名保护名录的实施,以及今后全国阶段性地名普查活动的展开,我这些地名研究成果,肯定能发挥一定的作用的,这也是我的地名研究报答社会、服务民众的最终目的。
最后,我也借本次访谈的机会,再次感谢给予我关心支持的地名学专家、各级领导以及我的同事同仁、亲朋戚友,祝他们健康幸福平安!
(责任编辑:黄声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