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东篱菊
炎陵县是湖南省客家人最为集中的地区之一，客家人占全县总人口的60%以上，居住面积占全县面积的72%。身居炎陵不是“客”，只缘共有一个“家”。千百年来，炎陵客家人在生活、生产中创造了底蕴深厚的客家文化。“客家人喜欢唱山歌，炎陵客家山歌多”，传唱至今的2000多首客家山歌，是绽放在炎陵客家文化沃土里的一朵奇葩，并入选了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
“饥者歌其食，劳者歌其事”， 炎陵客家山歌直接取材于现实，内容丰富多彩，生产劳动、风土人情、传统风俗、男女之恋等，都可以成为山歌的题材。根据表现对象和内容的不同，客家山歌可分为劳动歌、劝世歌、行业歌、情歌、耍歌、逗歌、谜语歌等，其中最为常见的是劳动歌和情歌。在演唱形式上，有独唱、对唱、表演唱。根据曲调的不同，炎陵客家山歌大致可分为号子山歌、正板山歌、四句八节山歌、快板山歌、叠板山歌、五句板山歌等。
每当上山做事、下田耕作，客家人都爱用唱山歌这种形式来抒发自己的心情，消除劳作的疲劳。如：
四月插秧秧又黄，插个大行对小行，插个月亮对星子，插个小妹对小郎。
四月天气日正红，妹今插秧在田中，妹插秧来哥也插，插来插去两相逢。
四月插秧秧连秧，一对秧鸡①来歇凉，秧鸡抬头望秧水，情妹抬头望情郎。
四月插秧丘连丘，哥一丘来妹一丘，只盼老天落大水②，冲垮田坎成一丘。
这首《插秧》山歌，从题材上看，既是劳动歌，又是情歌；从演唱形式上看，属于对唱；从曲调上看，属于正板山歌。它生动形象地描写了一对情郎、情妹起早贪黑莳田的劳作情景，在一唱一和、一对一答的对唱中，既表达劳动的辛劳、快乐，又抒发了彼此间的相恋相依。
在革命战争年代，炎陵客家山歌还是发动群众、宣传革命、瓦解敌人、鼓舞斗志的战斗武器。
男：山歌一唱句句真，告诉老妹两事情。
讨亲要讨穷家女，当兵就要当红军。
女：连了一针又一针，做双布鞋送红军。
财主少爷捱唔爱③，嫁到红军就甘心。
男：两人相爱结同心，何时才能结成婚。
今晡④两人商量好，你到屋夸⑤捱当兵。
女：情哥决心当红军，老妹与你就结婚。
家里事情莫挂念，前线英勇杀敌人。
合：工农红军真正好，坚决消灭白匪军。
为了穷人大翻身，除尽土豪和劣绅。
这首《阿哥要去当红军》山歌，属于对唱、合唱形式的正板山歌，宣传了消灭白匪军、除尽土豪劣绅、穷人大翻身的革命道理，激发鼓舞人们去踊跃参加红军。对革命群众来说，就是一只动员革命群众参加红军的号角，对于敌人来说，就是一支直射心脏的林中响箭。此外，这首山歌还表达了阿哥参加红军的坚定决心，抒发了阿妹支持革命的深明大义。
炎陵客家山歌，是一种古老的艺术形式。它上承《诗经•国风》余风流韵，并深受唐诗竹枝词的影响。在表现手法上，以“赋、比、兴”为主，并常用“重章叠句”的手法。例如，一个小伙子与姑娘见面后，产生了好感。于是。他用山歌试探对方，唱道：
十八老妹嘀嘀亲，浑水过河不晓深，丢个石子试深浅，唱支山歌试妹心。
心直口快的小伙子，用“十八老妹嘀嘀亲”表达自己对女方的爱恋，同时，巧妙地用“浑水过河不晓深，丢个石子试深浅”作比喻，表达自己想了解对方想法的愿望。
等了很久，小伙子见对方没反应，接着又唱：
心想上天天咁高，心想恋妹妹咁刁。铁打荷包难开口，石头破鱼唔似刀。
在这一章节中，小伙子用“心想上天天咁高，心想恋妹妹咁刁”，运用比兴手法，前两句表达了自己想追求到女方好比上天的难度，并赞扬了女方的冰雪聪明。接着，后两句将女孩子的嘴巴比作“铁打荷包”，表达对女孩子迟迟不开口的焦虑。女孩子在试探出小伙子的诚意后，终于开口唱道：
刀子斫柴筢子筢，老妹有事藏心下。老妹唔曾同郎讲，好比杨梅暗开花。
女孩子巧妙运用“刀子斫柴筢子筢”“杨梅暗开花”作比喻，婉转地道出了自己心中喜悦但又不敢贸然表白的心情。等到了解了对方，心中主意已定的时候，姑娘便敞开了心扉，连用三个比喻赞美小伙子的英俊，并表达了自己的爱意：
十八亲哥笑融融，肉色笑起石榴红。牙齿赛过高山雪，眉毛赛过两只龙。
明白姑娘的心意后，小伙子又担心姑娘变心，便用“山高自有人行路，水深自有摆渡人”的比喻表达了自己请媒提亲的想法：
郎有心来妹有心，唔怕山高水又深。山高自有人行路，水深自有摆渡人。
听了小伙子的想法后，姑娘用杨宗保、穆桂英自喻，表达了相互间的情投意合和对爱情的坚贞不渝：
六月食冰冷津津，老妹喊哥放下心。亲哥好比杨宗保，老妹好比穆桂英。
早在北宋末年，客家人就开始迁往炎陵（原酃县），在清朝康乾时期达到高潮。千百年来，炎陵客家人用自己的方言唱着山歌表达着乡愁，体现了客家人“宁卖祖宗田，不丢祖宗言”的信条，并赋予了客家山歌鲜明的个性特色。
在炎陵县，客家人喜欢唱山歌，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一是唱山歌的人数多。有阳光的地方就有客家人，有客家人的地方就有客家山歌。踏歌而行的炎陵客家人，喜欢唱山歌，几乎到了“你唱捱唱洒洒唱（注：就是“你唱我唱大家唱”的意思），唱个山歌一皮箩”的地步。二是唱的内容多。凡是与生产、生活相关的都可以用山歌来唱，劳动有劳动山歌，恋爱有恋爱山歌，敬酒有敬酒山歌，劝世有劝世山歌，诸如此类，不胜枚举。三是唱的舞台多。田间地头可以唱，山林溪边可以唱，在“元宵节”“三月三”“四月八”“六月六”等节日里，唱山歌也是炎陵客家人过节的重要内容和方式。
炎陵客家山歌，是炎陵客家族群的集体乡愁，是炎陵客家人用脚在大山深处丈量出来的传世绝响，更是炎陵客家人厚重历史文化中的瑰宝。如今，古韵悠长炎陵客家山歌，不仅传承着客家先民的记忆，而且赋予了时代的旋律、未来的憧憬，不仅在民间舞台唱响，而且在中小学课堂上回荡，正以独特的“客性”和“山性”“历史性”和“时代性”的完美融合，走出炎陵，走向世界，走向未来。
注释：
①秧鸡：一种鸟，形似像小鸡那么大，颊部为白色，嘴狭长，尾巴短，多生活在水田边和水泽边。
②落大水：下大雨。
③捱唔爱：我不爱。捱，客家方言中“我”的谐音。唔，客家方言中，“不”的意思。
④今晡：今天。
⑤屋夸：家里，屋里。
（责任编辑：钟莹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