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丁许
曹之璜字中玉,幼承家学,为人落拓不羁。父亲曹国彦博学通古,曾主持纂辑康熙朝《醴陵县志》。据曹之璜自己回忆:“岁乙已秋(1665),先君子有事于纂修。予小子璜,从笔砚余,得窃观其厘订详略之故。”可见那时他还只是一个10多岁的少年。20年后,陈九畴任醴陵知县,又请他主持县志续修,时为康熙二十四年(1685)。曹之璜谦谢推辞。陈九畴勉励他:“这是你父亲所做的事业啊!你应该继承它,不要推辞。”他乃一反近人撰志“品行之缕晰几于滥,宦泽之颂述邻于渎,嘉祥灾异之征验病于诬。滥与渎与诬,固有所不敢者”,终于奋力在这年完成了一部可称为“良史”的《康熙醴陵县志》。5年后又主持进行了补辑修订再版。两次为桑梓的文化事业,作出了重大贡献。
尤侗(1618-1704)字展成,晚年自号西堂老人,长洲人(今江苏苏州)。康熙十八年(1679)举博学鸿词科,授翰林院检讨,参与修《明史》3年,后告老归,以“老名士”著称于时,是清初文坛有名的文学家和戏曲家。康熙三十二年(1693),曾亲笔为醴陵曹之璜所著《柳舫斋草》作序。序文开头曾叙及他和曹之璜的认识经过,极有意趣,兹录如下:“长沙固才人地也。前有屈子,后有贾生。虽山川香草犹系梦思,而况诵‘怀沙’之赋,读‘问鹏’之词乎!恨不得此人同时而与之游。今冬高卧,阍人报有长沙曹子来谒。予倒屣迎之。亟问屈原墓犹无恙乎?贾谊庙犹无恙乎?曹子曰:唯唯。乃出其所著书,有石斋柳舫诸刻。予读而善之,曰:‘此真屈贾之徒也!’”
曹之璜虽为一县著名才俊,却屡落榜于科场,功名只是一个小小的岁贡生。中年以后,便绝意仕进,常出门作万里游,燕赵吴越,无不历览。康熙三十二年(1693)春,挚友祝轩龄因事赴北京,曹之璜在渌江边为其置酒送行。祝轩龄字云麓,年纪和曹之璜相当,是康熙甲子(1684)科举人,曾官任陕西宝鸡知县,解任后以琴书诗酒自娱,和曹之璜意气极为相投。他这一次赴京,大约是要上吏部衙门候选。曹之璜举杯送友正酒酣耳热之际,忽然游兴大发,竟不办行装,不告家人,当场决定和祝轩龄同舟远游,祝轩龄也欣然同意。于是曹之璜匹马偕友北走4000余里,入居庸险道,登古黄金台,环望京西景色。历时7月,悄然单身而返,以沿途所记游踪襟怀,著为《燕游日记》,可算奇人奇举。回家不久静又思动,租船出楚又远游两浙西湖。然后来到苏州,遍访虎丘、灵岩寺等名胜,并空囊挟稿,以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后辈,竟敢去谒见名重一时的“老名士”尤侗,其为人胆气豪迈洒脱,可见一斑。
而尤侗对曹之璜的接待也是意趣横生。才听得看门者通报“有长沙曹子来谒”(醴陵属湖广长沙府),便急匆匆亲自出迎,竟把靴子穿倒了都没有觉察。才见面就连忙发问:“屈大夫屈原的墓还好吗?贾大傅贾谊的祠庙还在吗?”说明他对潇湘之地的这两位先贤,以及博大浩瀚的楚辞汉赋湖湘文化,是多么推崇向往!年已75岁高龄的老先生,把自己的言行举动描绘得这么有童趣,实属可贵难得。更难得是尤侗并不以年龄尊和名望重自傲于人,善于识拔和奖掖后进。读罢曹之璜所呈诗稿及《燕游日记》,击节叹赏不已说:“这才是真正屈贾之徒的好文章啊!”答应为其作序,并亲到旅舍送行。见他“行李萧然,有文百轴而已”,更惊佩他万里壮游的奇节傥行。在序文结尾说:“曹子行矣,何以赠之?顾视案头,有大史公《屈原贾生列传》,为写一通置曹子奚(书童)囊中。他日舟过湘潭,其为我沽一杯酒招魂而吊之!”
因为尤侗的奖掖,曹之璜名动公卿,诗名大躁,当代名流争相招致,但曹之璜视若不见,“掉臂不顾也”。却终生铭记尤侗对他的识拔提携,两人的“忘年之交”,也就成为文坛的一段佳话。其所著诗文,虽太多已没有书版存世,民国版《醴陵县志·人物传》却幸存附有他的《洞庭湖赋》一篇,文彩焕发,汪洋恣肆,大有楚风遗韵。也许,正是当年尤侗所热情赞赏的篇章之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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