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发生于1959年,故事的主人翁及相关人物,大多已先后作古,亲历亲见之人,也多为耄耋之人,然而故事并没有因时间的久远而被人遗忘。万鸡坡遗址,像古埃及狮身人面像一样不断向路人诉说自身的故事。
万鸡坡地处现今株洲朱家垅村,1959年地属株洲市远郊。朱家垅有数处名不见经传的小山坡,一夜之间名声大震,成为远近闻名的“天下第一坡”。
那年正是大跃进的高潮中,人们把农业八字宪法中的“密”字发挥到“极致”。到处推广《挨挨寸密植法》甚至把几亩田里含苞待放的禾苗拼在一块,以达亩产几万斤或几十万斤的奇效,名曰“放卫星”。时任公社党委第一书记的牛子灵,雄心勃勃,也想发个冲天卫星,但他认为搞“挨挨寸”放卫星实在太浅薄、太低端,成本又高,不出几天,“西洋镜”就要被人揭穿,成为历史笑料。老牛决定另辟蹊径,找出一条独一无二大放卫星的新路来。
一日,老牛来到朱家垅视察工作,在一个山坡里发现住着专孵小鸡小鸭的个体户肖老汉,生意做得十分红火。在察看孵化设备时,牛书记顿时找到了灵感,他的想象力如同加装了加速器,他盘算着如何发射一颗最牛的“鸡鸭密殖高产卫星”,其顶层设计为:第一期工程先期饲养土鸡一万只,把个体户肖老汉的孵化基地放大若干倍;将几栋私人农舍腾空作鸡屋;从各村青壮劳动力中调集饲养员,按军事化编成一支数十人的产业大军;鸡食也不成问题,满山遍野都是青草嫩叶,小虫、小蚁、山蛙、蛇鼠,生生不绝,食之不尽;少量精饲料,谷糠之类可从各村集体粮项目下无偿调拨,真可谓“无本买卖”;至于第一批种鸡种鸭,可采取非常手段,由全乡社员直接提供,他日还本分红,绝对公私两利,无可厚非。如是一副美好的画卷展现在广大农民群众面前。若谁要反对,敢说一个“不”字,那也无碍于大局,各种式样的右倾帽子也已准备就绪,只要往头上一戴,保证“鸦雀无声”“天下太平”,更重要的是“鸡鸭密殖卫星”工程一把手可以完全做主,不必上报审查,更无须经民间议事机构批准,自行决策自行启动就是了,“自由裁量权”十分可观。
朱家垅创办特大型养鸡场的热情被鼓动起来了,各大队立即组成了“抓鸡队”。核心区的大队肖铁山,支部书记肖凤竹等人更是忙得不亦乐乎,天天下户收鸡、抓鸡,家家户户“鸡事”当头。不几天功夫,就弄出了头绪,干部党员们收获颇丰,一统计竟抓回“鸡丁”7000余名,几间鸡舍都关得满满的。家住青石村彭皮组的文家财,时任华石煤矿干部,一日回家看母亲,刚一踏进门,母亲就哭丧着脸说:“儿子呀,鸡没了!”文家财忙问;“我家的鸡被小偷偷了?”母亲告诉他:“三只下蛋的大母鸡被队干部们抓走送到20里外的公社鸡场去了,求他们留下一只种鸡也不肯,说什么种鸡今后要多少有多少。我的儿子呀,我今后再也不能拿鸡蛋去供销社兑食盐兑火柴了啊!”一天,一个小孩闹着问奶奶要鸡蛋吃,不给就在地上打滚,奶奶生气地骂道:“哪里还有鸡蛋,鸡妈妈通通都被日本鬼子抓走了!”儿媳在一边插嘴:“你骂他们是日本鬼子,小心挨斗!”老婆子更生气了:“有本事就把老娘抓去坐牢好了!”儿媳连忙改口:“奶奶抓去了,奶奶的小孙孙谁来带呀!”奶奶抱起小孙孙连声呵护:“不抓!不抓!”小孩很乖地说:“奶奶我不要吃蛋咯咯了!”
鸡们相继到齐之后,每天清晨鸡司令们赶着他们去指定的几个山坡上觅食。散养鸡一窝蜂似地奔向山坡,几千年沉睡的山坡在鸡们的欢闹声中苏醒了,充满了无限的生机。早中晚成百上千的大公鸡伸起脖子,仰天长鸣:“太阳出来了!开中午饭了!同志们该收工了!!!”那情景简直是盖世奇观,即使最保守最顽固不化的人,也要发出惊喜交加的赞叹!更可喜的是,一群又一群的小鸡照样在肖老汉的魔掌下孵化出来。大鸡群总量渐次扩大,肖老汉和他的老伴,被喻为孵鸡土专家,被尊为“鸡爷爷”“鸡奶奶”。一个崭新的特大的鸡场横空出世了,朱家垅鸡场正式定名为“万鸡坡”。
此时前来开眼界、洗“脑筋”的人们开始络绎不绝。县市领导专程来祝贺,指导,邻县邻乡的同志们组团来学习取经,社长肖运生还把喜讯带到了首都北京!参观访问的人一多,总不能让领导和友人饿着肚子作指示学真经吧,杀点鸡请客人品尝也在情理之中。于是,万鸡坡从镇上借调了四名大厨主理餐饮,人多时甚至还得开流水席。活鸡总量虽有下降,但现金支出还可以承受。俗话说:大船烂了,还有300斤钉么?
万鸡坡走了几个月的上坡路,但好景不长,就开始走急速的下坡路。万鸡坡此刻被瘟神发现了,瘟神对牛书记及万鸡坡的领导们说:“我饿了,我要吃活鸡,24小时不停地吃”。瘟神在万鸡坡来回扫荡发威,不几天功夫,就把它变成了“无鸡坡”“死鸡坡”!连现代技术都难以招架的瘟神,在当年更是不把几个土兽医放在眼里,留下一片鸡骨头后走了。
万鸡坡从创办到寿终正寝,一命呜呼,刚好一年,留下一堆历史教训给后人思索。据说今天还有参考价值:“一曰,办事要讲科学讲政策。二曰,办事不能脱离群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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