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彭运南
日前到茶陵高陇的白龙村下乡，在一罗姓人家的墙角落看到一个物件，有两个年轻人甚是奇怪，问是何物。我说：“别急，先让大家猜个谜语玩玩。”我慢条斯理地说：“木匠篾匠合力打造，一推一拉摇头晃脑，边吃边屙总是不饱，一日三餐功劳不小。”大家笑了，不用猜，答案肯定就是这东西。主人也笑了，的确，答案就是这东西，叫砻。
湘东茶乡的糯米酒是比较有名的，几乎家家户户都有酿酒的习惯，酿酒先要把糯谷谷壳去掉变成糯米，这道程序就要靠砻来完成，俗称“推米”，也叫“砻谷”。在砻之前，人们靠石臼，石臼就是用大石头凿成的园形坑洞，将糯谷适量倒入坑内，用木杵反复鼓捣，稻壳便与米粒剥离，这个过程叫“舂米”。相对于石臼，砻的效果与效率好多了，劳动强度大为减轻。当然，砻并不是为酿酒而制造的，它其实就是最原始的碾米机。
现在50岁上下的人对砻还是有记忆的，上世纪60年代，砻还是最普遍的碾米工具，一般一个家族内或是几个邻里间都会共有一个砻。砻的作用十分重要，砻的制作便也显得郑重其事了，往往要选择黄道吉日，放鞭炮接送师傅。
砻的结构，看上去并不复杂，但是，制作的程序和要求还是相当高的。整个过程大致分七个步骤：即备土、打砻盘、编砻圈、夯土、炒砻钉、钉八卦、加工造型等。
备土是很有讲究的，要取山垅中特定部位呈金黄色的，无沙石粒，无腐殖质，黏性好的纯泥。挖取二三箩筐，晴天时摊开于干净的晒谷坪上，晒干、捣碎、过筛备用。
备好了土，然后要请木匠制作一个砻盘。砻盘并不复杂，就像在比较粗大的十字形座子上安放一个大木盆，只要大小适中并且结实牢靠就行，当然，为求美观也得打磨抛光才好。
砻盘打好后就在砻盘中心编织砻圈，砻圈的经蔑要嵌入砻盘底板以求稳固。一般要选择3年以上生的楠竹，织成约高70公分、直径60公分的圆圈。
接着是夯土。师傅将备好的泥粉倒在干净的地板上，参合适量石灰粉，用口喷清水湿润，搅拌均匀。当达到一捏成团，一搓变粉时，便成了。再用木杵先夯下座的砻泥，添一层，夯一层，直到超过砻圈3公分左右为止。接着，将上座砻圈反扣在平整的地板上，在砻手的两端下面垫上砖，砻圈的下方放置捣碎的圆锥形砖土，再将杉木板制作的约20公分宽、15公分高的方框连接在砻手的正中部位，这时便可以倒入砻泥，直到夯结实为止。
夯完土就是炒砻钉。砻钉一般是以凿树或檀树等细叶木质紧致的木料，约长7公分，宽2至5公分，厚半公分。在大铁锅中倒入适量细沙粒，用文火烧炒，待沙粒发烫时，将削制好的砻钉片放进锅中一起连续翻炒，炒到砻钉片呈赤褐色且冒出香气时起锅，筛去沙粒，砻钉片则放置大盆篮中摊凉。炒过的砻钉可增加硬度和韧性，砻谷时更耐磨。
钉砻钉的时候到了。师傅在打磨平滑的两座砻的正面，用铅笔画好八卦线条，由内圆向外圆成直线辐射，就像一把把扇子摆在圆心的周围。按线位钉木片，其木片不可全钉入砻泥中，应留出泥面近3公分，然后撒上砻泥粉，撒一层用工具在砻钉的间隙锤打结实，直到嵌入的砻泥与砻钉基本持平。这砻钉距砻心约10公分，离砻圈边约3公分，靠里行路少，靠外行路多，形似八卦，也算是暗藏玄机了。
最后一道工序是加工造型。上座砻，要将有砻钉的一面改朝下放平，把砻手上面的砻泥用铲子铲成一个光滑的锅底形，便于放置稻谷。砻手下面方框内的砻泥则用凿子清除，便于让稻谷随着上座砻按顺时针旋转时，有规律地流入八卦槽中被碾压脱壳。此外，两座砻的八卦边缘，要将砻泥削压成光滑的圆斜状，既美观，又便于流出米粒与谷壳。
最后，将上座砻抬上去，让砻手中央的圆孔穿入下座的砻心棍，便合成整座新砻了。砻做成了还需做一个砻鼻钩，砻鼻钩的前端为七字形，下面装一个铁条，后端为丁字形，使用时，可将稻谷适量倒入上座砻的凹形中，并在楼板适当位置吊两根等长的绳子拴住砻鼻钩的后端以求省力，用砻鼻钩前端的铁条勾住砻手一端的圆孔中，按顺时针方向用力推拉，那稻谷便会徐徐脱壳，连米带糠流到下方的砻盘中。
俗话说：“世上三般苦：砻谷踏碓挖荒古，世上三般松，吃烟屙屎抠鼻公”，可见砻谷不是一件轻易事。如今砻早已被现代化的机械取而代之，就像白龙这样的山区村也只偶尔砻砻糯米以酿酒，打砻这项原本普遍的手工艺自然只是记忆中的风景了。
（责任编辑：卫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