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湘一夫
地名,是人们为了生产、生活,交往的需要,赋予特定地理空间的自然或人文地理实体的专有指称,①它包含自然实体景观、人文实体景观及其他特定景观的系列命名的过程。它的内涵应是一种地与人、地与物、地与事等个各种复杂的关系。它的功用,是人们交往的工具,承载着一定地域空间的历史文化。
地名的生成,是一个复杂而值得探索的问题。在旧石器时代的相当长的历史阶段,有一个由类人猿向现代人的转化时期。现代人类的历史,从数千年之说到万年之说,再到100、200、300万年,甚至400万年以上诸说。但随着科学技术的进步和地下人类化石的挖掘,这些历史年限,又不断延伸。2000年在非洲肯尼亚的土根山,发现距今600万年前的原初人(土根种)。这样看来,现代人的历史,距今为此约有600万年了。这可能还不是最终的结论。
从现有地下人类化石的挖掘的资料证实,200万年以前,中国境内的现代人,就已在长江流域产生了,“巫山人”就是例证。②-③
然而,人类在漫长历史时期内,并没有产生地名。地名,是人类社会发展到一定历史阶段的产物。著名的地理学家邹逸麟教授,在《中国地理学源流》的序言中指出∶“地名是人类社会发展到一定阶段的产物”。 ④
我认为在这方面,不可能有直接实证的例子,但在旧石器时代的早中期,据有关考古研究资料统计:目前为止中国已发现4000余个旧石器遗址,几乎遍布全国各地。湖北、湖南各发现旧石器时代遗址和地点200处以上。⑤随着旧石器时代遗址、地点陆续面世,可以肯定,这方面的遗址、地点,不会太多。这表明旧石器时代的早中期,人类的数量是相当有限的。
那时到处有森林、沼泽、湖泊、河流,动植物资源非常丰富。我国长江流域“巫山人”旧石器遗址中,发现步氏巨猿,中国乳齿象,先东方剑齿象,剑齿虎等116种早更新世初期的哺乳动物化石,是目前中国出这类化石最多的旧石器时代遗址之一。⑥这说明在旧石器早、中期相当长的历史时期内,我们的祖先像森林古猿一样,到处迁徙,过着“随物而安”,居无定所的采集、渔猎生活。
那时人类处在血缘群婚的原始阶段,人类的思维,还处在幼年阶段,甚至没有完整的原始族群语言。而语言是在社会劳动中,逐渐而又缓慢形成的。表达一个意思的原始族群语言,恐怕经历了很长的历史时期;而当一群原始族群,由于劳动获取生活资料的迫切需要,逐渐产生一个完整意思的语言时,地名才有产生的可能。可以说原始族群语言,与地名的产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很可能在一定地理空间内,由于原始族群较多,资源相对有限,为了族群生存,就有必要加剧原始族群之间的交往与竞争,甚至原始族群之间的暴力,也难以避免。在旧石器时代晚期,就存在这方面的例证。在距今19000年的北京周口店山顶洞人遗址。发现山顶洞人,能制作比较精制的石器和骨器,发现了火烧的火烬;有很多晶莹美丽的石器,用作装饰品。渔猎是山顶洞人的主要经济行为。并发现了一些异乡之物,如厚壳蚌及鱼卵状铁矿(赭石)等。专家认定,这些物质要么以物易物而来,要么从他族掠夺而来(参见同上)。“从他族掠夺而来”, 说明原始族群之间的暴力就不可避免。
湖南道县玉蟾岩遗址,距今14000~12000年。很可能是属于旧石器时代晚期与新石器时代早期过渡时期的遗址。从出土文物看,无论数量、质量及品类,均与北京山顶洞人,有许多相似之处。玉蟾岩遗址,文化堆积厚度为1.2~1.8米,发现了超过28种属动物,27种属鸟类,5种属鱼类,33种属螺炐类,40余种植物果核,以及平地烧灰堆。出土遗产主要有各种打制石器、骨器,以及穿孔蚌饰、刻槽牙饰等大量动物遗骸。另外,发现稻谷遗存。经专家鉴定为栽培种,保留着野生稻、籼稻及粳稻的综合特征;出土了火候极低的陶片。被誉为“天下谷源,人间陶本” ,现已列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这表明迄今为止在中国大陆湘江流域上游,最早的石器遗址上的原始族群,已居住在山洞中,由原始采集渔猎经济,开始向原始稻作农业经济过渡。这一时期的原始族群社会,已向原始氏族社会转变;原始族群语言,可能开始向更能表达完整意思的原始氏族语言演变。为了生存,他们会利用原始族群先祖,遗存下来采集、渔猎方式,向附近森林、沼泽、湖泊、河流等食物资源丰富的地方,利用该氏族口语,与内部和外界族群发生广泛而密切的联系,并采集野生稻加以培育,形成原始稻作农业。同时,由于在一定地理空间,原始氏族的人口增加,又迫使原始氏族,与附近的地理空间(地域)上的其他原始氏族,发生间发式或频繁的交往。于是,原始地名就随之产生。地名源于人类某一历史阶段的劳动、生活、交往,而语言是地名产生的催化剂。
追寻地名的起始,相当遥远。但在旧石器时代晚期与新石器时代早期(距今10000年前),很有可能产生一批原始地名。著名历史地理学家侯仁之先生曾说道:“在原始公社时期,人们对于其生活的地区,必须有一定的认识,才能生活下去。最初,他们必须知道到什么地方去捕鱼,什么地方去打猎,什么地方去采集作为食物的果实块根等等。.....其后到了新石器时代的晚期,随着畜牧业农业的萌芽,又从一个地区的停留生活相对的定居下来,这就要求他们对自己所居的周围环境,更加熟悉更加了解,他们不但要知道水泽的分布,地势的起伏等,还必须知道起居环境以及地方的可能性,他们不但能够辨识方向,而且还会计算路程。”⑦这新石器时代的晚期,应是原始地名,大量产生的时期
人类进入文明社会,通常是指劳动产品在氏族内部平均分配略有剩余后,一些氏族酋长及巫师,利用制控、管理公共事务的权力,有可能占有氏族内部剩余财富。久而习之,氏族内部就会逐渐产生阶层分化,贫富对立。因此,在某种程度上说,任何文明是生产力有所发展而发展不足的产物。文明,意味着物质财富的增加,以及某种制度、精神等方面脱离了野蛮与愚昧;是一种有社会秩序的对抗;是一种更有社会秩序的制度。
中国文明的标志,是以部落联盟的某种形式(族国)出现的。中国大陆这一时期,应是上古“三皇五帝” 的传说前时期。城邦社会的出现,大约在距今6500年左右。湖南澧县城头山文化古城遗址,提供大量实物证据。⑧在东西长约100公里,南北最宽处50多公里的澧阳平原上,以城头山文化古城遗址为中心,附近分布着57处彭头山文化、皂市下层文化、汤家岗文化遗址。据有关专家考证:这个中心聚落绵延了2000年之久。这一时期,是不是由族国向邦国的过渡时期,可以进一步讨论。但无疑这一时期,由于在一定的地理空间内,氏族人口的大量增加,农耕文明早已开始,人们为了更好生存、生活、交往、产生大量的原始地名,就不避免了。可惜这些氏族邦国内部的口头原始地名群,早已消失在历史的风尘中,至今仅剩一点刻画而已。它是否是原始地名的遗痕,学术界还在争论。
中国有文字记载的地名,始于殷商时期。目前,从甲骨文记载的地名看,殷商时期的地名表达形式已相当完整。至今已发现的甲骨文超过10万片,已知甲骨文字5000个左右,能释读的汉字1700个。其中记载山、河、川、泉、泽、国及其他部落的原始地名,约有1000多个延至周代,在《诗经》中就记载了大量山寨、方位等地名。写于战国时期的我国第一部地理著作《禹贡》,内容包括九州、导山、导水、五服四部分,仅1193字,其中自然地理实体山、水类地名有93处;有13处泛指地名;有人文地理实体地名9处,是指九州州名。
中国最早有文字记载的县域地名,应是春秋第一县“权”。据《左传•庄公十八年》追记:楚国“初楚武王克权。使缗尹之。”即楚武王熊通约在公元前700年左右,灭权国置权县(今湖北宣城县南部)任命缗为县尹(县最高行政长官)顾颉刚先生指出,权县为“春秋第一县”,并任命县尹治理。
徐少华教授《周代南土历史地理与文化》一书中指出:春秋时期楚国设县30个。⑨郡的设置,最早见于《国语•晋语二》:“公子夷吾出见使曰:‘..... 君实有郡县。’”此事发生在晋惠公元年(前650)至此,春秋时期的县、郡,分别记载于《左传》《国语》等先秦典籍。
春秋时期置县最多的是齐国。《晏子春秋•卷七》记载:齐桓公赐予管仲17个县,齐灵公一次性封赏叔夷300个县。⑩战国时期,各诸侯国设县较为普遍。如《史记•春申君列传》﹕“考烈王元年(前262年),以黄歇为相,封为春申君,赐淮北地十二县。”可见其时楚置县,已相当广泛密集。春秋战国时期,各诸侯国设郡、县后,郡、县地名就大量出现了。
自此后,中国大陆地名,无论是自然地名,地域地名,还是政区地名,大量涌现。延续至今,不可计数,甚为大观。
注释:
①《中国大百科全书•中国地理》,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2004年版。
② 万波:《东亚型•人类起源之谜》,《百科知识》,2008年12期。
③ 刘俊男:《长江中游地区文明进程研究》,科学出版社,2013年版第121页。
④ 华林甫:《中国地理学源流》,湖南人民出版社,2002年版。
⑤ 黄石波、方其仁:《巫山猿人类遗址》,海洋出版社,1991年版。
⑥ 刘东生、顾玉珉、吕导谔:《龙骨坡遗址点评》,《三峡学院学报》,2008年第4期。
⑦ 侯仁之:《中国古代地理学简史》,科学出版社,1962年版。
⑧ 湖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澧县城头山——新石器时代遗址发掘报告》,文物出版社,2007年版第7页。
⑨ 徐少华:《周代南土历史地理与文化》,武汉大学出版社,1994年版第284页。
⑩ 顾颉刚:《春秋时代的县》,《禹贡》第7卷第6-7期合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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