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句显文思 联语袒胸襟
——李东阳的对句楹联赏析
文/陈安国
明朝一代文豪李东阳不仅开创了一个“茶陵诗派”，为后世留下了许多优美的诗文，而在通俗文学的对句和联语方面，也留下了诸多脍炙人口的对句和联语佳话，其中有许多对句和联语彰显着李东阳敏捷的文思和宽阔的胸襟。
一、对句显文思。
据史料记载，李东阳四岁时被举荐为神童。父亲带他进宫朝见明景帝，因他人小脚短，跨不过门槛。景帝早就听说年少的李东阳很有对对子的天才，见此情景，便脱口出了上联：“神童脚短，”让李东阳应对。李东阳应声对曰：“天子门高”。皇帝高兴地将他抱坐膝盖上，见其父亲还站立在一旁，又出上联：“子坐父立，礼乎？”李东阳从容地应答道：“嫂溺叔援，权也。”四岁的李东阳能以如此工整的句子回对帝王，足见他的学识文思已经是出类拔萃了。李东阳应对景宗皇帝的对句还有许多。据载，李东阳和程敏政同时作为神童，被明景帝召见入宫殿。此时，皇帝正在吃螃蟹，见两个小神童来了，便以此出了上联：“螃蟹浑身甲胄。”程敏政抢先对道：“凤凰遍体文（纹）章。”李东阳岂能落后，于是从容答道：“蜘蛛满腹经纶。”两个小神童的对句各有千秋，而李东阳的对句却能从蜘蛛的网丝看作是治国的“经纶”。据说殿试后第三天，李东阳中了第三名神童。
李东阳被举荐为神童后，不少文人墨客找他题诗作对，想试试他的才华是否名副其实。有位老翰林将他的名字嵌入联语，要他用“两兼格”续对：“李东阳气暖。” 李东阳的对句是：“柳下惠风和。”这是很有难度的对句，既要考虑名词，而这个名词还是应对者自己的名字，又要顾及下面的动词和宾语，动宾必须搭配得当，形成一体。柳下惠被认为是遵守中国传统道德的典范，他“坐怀不乱”的故事中国历代广为传颂。《孟子》中说“柳下惠，圣之和者也”，所以他也有“和圣”之称。李东阳用柳下惠这样的道德楷模人物来应对自己的名字，不仅体现李东阳学问的丰厚，更可见他从小就知道以道德典范人物来作为自己学习的榜样。
一日，李东阳同程敏政走出翰林院学府，到采石矶游览。两人途中吟诗论曲，异趣雅兴，谈风正旺，不知不觉已经来到采石矶头。眺望江天景色，不禁有感于心，李东阳忽得上句，对程敏政吟道：“五风十雨梅黄节”。“五风十雨”语出汉王充《论衡·是应》：“风不鸣条，雨不破块，五日一风，十日一雨。”谓五天刮一次风，十天下一场雨，后用以形容风调雨顺。黄梅时节正是江南多雨季节，李东阳出句巧嵌数字，且循时令季节，且又自然顺畅。程敏政随口回对：“二水三山李白诗。”不直说“黄梅节”，而是采用倒装手法以“梅黄节”入联，这才使下句“李白诗”形成工对。对句更将李白的名篇概括为“二水”，是指李白诗《渡荆门送别之一》的“故乡水”（诗中有“仍怜故乡水，万里送行舟”之句）和《望庐山瀑布》中的“瀑布水”（诗中有“西登香炉峰，南见瀑布水”之句）。 “三山”，是指李白诗《蜀道难》中的“峨眉山”、《梦游天姥吟留别》中的“天姥山”、《望天门》中的“天门山”（即安徽当涂县的东梁山（古代又称博望山）与和县的西梁山的合称），以此来对应“五风十雨”，再以“李白诗”巧对“梅黄节”，构成工整的数字对。从格律对仗到构思，都可说是一副佳作。
李东阳中天顺进士后，不久授翰林院修撰之职。一次在太庙李东阳在侧，见一任指挥的武官祭神烧钱纸，纸经燃烧，白灰飞扬落到指挥的头上，笑着对指挥出联戏道：“指挥烧纸，纸灰飞上指挥头；”不料这位指挥虽为武官，却富文采，马上以李东阳的身份，如法炮制，对出下联：“修撰进馐，馐馔饱充修撰腹。”两人都用谐音手法，切合身份相对应，充分显示了两人的敏捷之才。
明天顺年间，翰林院有位学士叫陈愧斋，斯人性格温和，就是有人骂他，也不发怒动火，是个与世无争的大肚量人。一天，有位客人到他家造访。陈愧斋见是诗友前来，忙叫夫人倒茶，夫人回说“水没升”，陈愧斋听了说了声“也罢”。又问茶叶在哪儿?答日：“没买”。陈照样说了声：“也罢”。诗友一听，不禁失笑。翰林院众学士知道了这回事，便给陈愧斋送个绰号叫做“陈也罢”。后来他从翰林院除南京太常卿，很多门生前来饯别，由于陈待弟子如亲子，临别时不少门生流了眼泪，难忘师恩，当时同僚大学士李东阳也来送行，看到师生们难舍难分的情景，不自禁地诵哦一联：“师徒重分离，不升他太常卿也罢；”陈愧斋知是戏谑他，高兴地对了句：“君臣难际会，便除我大学士何妨?”李东阳的出句幽默诙谐，师徒离别本有几分伤感，可李东阳委婉含蓄地说，为了师徒情，不让他升官也好。戏谑中蕴含几分赞誉，调侃中透出彼此的深情。而陈愧斋的对句也很风趣，将自己的谦虚情怀委婉道出，把所有送行的都逗笑了。
二、 联语袒胸襟
曾被楹联学家们称为中国著名的十大楹联中，就有李东阳的《题书斋联》，历来被誉为是奇联绝对，联中绝唱，在中国楹联史上产生过很大的影响。其联曰：
沧海日，赤城霞，峨嵋雪，巫峡云，洞庭月，彭蠡烟，潇湘雨，广陵潮，匡庐瀑布，合宇宙奇观，绘吾斋壁；
青莲诗，摩诘画，右军书，左氏传，南华经，马迁史，薛涛笺，相如赋，屈子离骚，收古今绝艺，置我山窗。
这幅楹联虽有不同的版本流传，但整体内容没有差异。上联盛赞华夏江山胜迹乃宇宙奇观，而这些胜景奇观全部可以在李东阳书斋的墙壁上看到。这虽然有文学上的夸张，但李东阳能从一屋看宇宙世界，将天下美景尽入眼帘，纳入宅内，藏其胸中，足见其宽阔的胸襟和美好的情怀！下联歌颂祖国文化为古今绝艺，凝练精粹。像李东阳这样的饱学之士，书斋内的经典藏书肯定是有的。而李东阳却没有一一列举，而是典型地选取了文化画廊中很有代表性的经典杰作来点缀。这里可以窥见李东阳对中国历史各类文化作品的审美评判，彰显出作为一代文化大师对民族文化精品典籍的价值取向。这幅楹联其所以广被盛赞，除了内容含量广博之外，还有就是形式的新颖别致。此联与众不同的是大量使用三言句式，连环相对，以最简练的文字，网罗宇宙奇观，古今绝艺，绘我斋壁，置吾山庄，可谓气势恢宏，波澜壮阔，真是古往今来的奇绝之作。有人评为是联坛奇观，联家绝艺。后学诸人模仿其作写过不少联语，但均没能超得过李东阳。
李东阳为孔府题写的一副楹联也是很有高雅趣味的。李东阳的女儿嫁给了孔子的第62代孙孔闻韶。弘治十七年（1504）闰四月，李东阳被皇帝派去山东曲阜孔府祭奠孔子，自己的女婿是孔子的后裔，来到亲家——孔府，这种双重身份，李东阳还能不心潮澎湃，文思泉涌，欣然命笔？这次拜祭孔府，除了写下诸多诗文外，还专门为曲阜衍圣公府大门题写了楹联：
与国咸休，安富尊荣公府第；
偕天不老，文章礼乐圣人家。
孔子后代封衍圣公，世世受朝廷殊遇，与皇朝一同兴旺，所以李东阳说“与国咸休，安富尊荣”。李东阳没有对孔府特殊显赫的历史地位而一味唱赞歌，而是将其与整个国家社稷的命运结合起来，“与国咸休”说的就是家与国的命运休戚与共，没有国，何以为家？李东阳则从“文章礼乐”方面实事求是地肯定了孔子在中华民族历史上的重要影响和显赫地位。
（责任编辑：陈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