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 刚
昔日农历每年的正月二十七日,是茶陵城隍庙的庙会期,是为哄动全县城乡的大事。据历代《茶陵州志》载:“每年春秋与神只合祭于西坛,五月二十八日为诞辰,专祭于庙”。但提前一天于二十七日赛会,始自何时,则无可考稽。“抬城隍”沿习一年一度,至20世纪30年代,土地革命时期,曾一度中断。40年代,又曾搞过好几年,不过其规模之盛况每每于下。
每届庙会前,由城隍庙的值岁“首士”(即轮流值年管理者),在神龛前烧香秉烛,用抽筅方式排出1到10的10个人,负责筹办。所需费用按筅定次序摊派,抽得头名的称“香首”,出钱最多,余则挨次称“香二”、“香三”,以次类推,出钱依次递减。另外,不属“首士”之列而自愿参附其后的所谓“善士”们(即不是轮值的会众),也是按抽筅数序排列,各自认摊。这些善士往往几十人,多时达百余不等。排列最末一名称“圆首”。圆首的认摊数,须与“香首”相等。庙会期的日程,三天、五天、七天不等,取决于筹款的多少而定。其间,颇具笑料的是,首士抽筅时,抽得第八名的称“香八”,谐音“香把”,意即“香”烧完了至“把”火才灭。这是个令人讳忌的筅号,在迷信盛行时代,认为是神灵所定,抽中的人只好自认倒霉,甚至忧恐成疾,偶尔也有因精神压力大导致身亡的,以此越发渲染城隍神之神乎其神了。
庙会筹备期间,全县范围内,不论远近、男女老少,都各自事先计划,择日都要到县城看看“抬城隍”。有的借此探亲访友,有的纯系观光,吃饭、住宿是住客栈,还是一般伙铺,都得量力而行。县城居户都得先行请乡下亲友,届时来城团聚一次,否则为之不亲不敬。有的也干脆不请自来,成为不速之客,事前都得谋划。所以庙会期间,全城各家各户宾馆满门,热闹非凡。县城商贾买卖,尤其是零食吃货,生意兴隆,整个市场真谓一片繁荣,极盛一时。更为热闹的还是城隍庙了,期间前来烧香许愿、酬神、祈福的善男信女,摩肩接踵,络绎不绝。庙内烛光辉煌,香烟缭绕,炮竹与钟鼓声混成一片,声震庙宇内外,终日不息。十来个“筅简”,在跪拜于地的朝拜者手中传递不停。尤其是抬城隍那阵子,来庙杀牲的,光鸡血每天就能装几大缽盆,“庙祝”老倌所得杀鸡小费和香客抽筅的“筅饯”,几乎解决这孤独老人全年的生活开支。
抬城隍出城的先一天下午(即五月二十六日)为表示敬神之虔诚,必须把城隍出城的路经街道打扫得一干二净。而这几个扫街者,多是“食不果腹”的穷苦者,沿街逐扫,此期间可向街道两旁的零食摊点,任取包子、油货来吃,谁也不会追究,谁也不会谴责,这就是茶陵县城俗所说传的“地里鬼扫街”。
至城隍抬出城之时,街之两侧乃是万人伫望,众目所瞩的场面。事先由“首士”商定各项执事名单,出榜公示,务求各执其事。当天早餐后,由主坛道士率领香首及善士们顶礼膜拜,请出城隍菩萨,端置于专用的木式轿椅上。所有执行者,早已依次列队,端立于庙门外。起程时,由数名铳手、手捧填满土硝的铁制土铳,一个接一个地沿途交替朝天点放,声如雷鸣,火花四射。两个手捧“肃静”、“迴辟”黄底黑字木牌的人,分左右并行于前,引路开道。接着是抬着击打的大牛皮鼓和大型铜锣等一列长长的大型吹弹响器队伍。紧跟在后又是长短不一的一条“龙灯”,各式各样的牙边旗、幡、扇、伞之类的仪仗队。再就是几十个童男,排成双列,各捧一个横竿挑挂,或冒着袅袅香烟的铜制小香炉,散发出股股清香,随风飘入空气之中。至此,四人抬着端坐的城隍菩萨,在鞭炮轰响,锣鼓喧天的交响声中起驾了。跟在城隍神后是身着法袍的道首,他率领全班道众,人手一件沿途敲击的磬、钟、锣、钹之类的小击乐器。按筅定数序排行的香首及善士,一律身着表示“斯文相”的白色夏布长衫。他们双手各捧着一个焚着檀香木的香炉托盘,鱼贯而行地跟在道众之后。走在列前的香首托盘中,摆着由主坛道士用黄纸缮写的号曰:“奏章”,这就是为阖县苍生向城隍老爷祈福免灾的“禀告”书,据说这是庙会一年一度的主旨,表达全城人们的心愿。
香首、善士队伍后是“囚笼”“装马戏”队伍。“囚笼”是有钱人户,为求自己小孩健康成长,用木条仿旧时代官府押解犯人的囚笼而制成,让小孩穿戴整齐坐在其中,雇佣人抬着,俗曰“坐囚”。“装马戏”,则是把自己的小孩化装成古典小说中的故事人物,如刘备、周瑜、赵子龙、吕布、杨再兴、岳飞等等,如同小演员,骑在马背上,两旁由成人扶持,故俗曰:“装马戏”。“囚笼”“装马戏”队伍中各家一大群帮闲人,有的是护随,也有挑着两个空箩筐的,沿途受收亲友馈送给小孩的各种礼物。据说有的大户可收上好几担,且相互攀比,引以为荣。紧接是“高跷”队,人数不等,“高跷”不一,不化装,有的是活动的,两脚分踏于高地面约两、三尺高的直木棍的短横木上,不捆绑其脚,称活动式高跷,人上下自如。但有一人要扮为庙里的“无常”,须化装,穿长衣,脸部像庙里无常,涂抹得十分吓人,高跷为捆绑式,且高出一般人头一丈左右,要经过训练的人充当,为保险起见,他旁边还有几个手持长竹篙的人伴随前后左右,以防万一不慎,随时抓住伴随竹篙而立。据说也有过因街面窄小,人群拥挤,倒跌死过人的。高跷队伍后是一大群锣鼓乐队以及蜂拥尾随的观看人群。
整个庙会迎神赛会队列,从城隍庙起程,经由州衙、一总、二总,再出城门经三总至七总街尾而止(今“屯下”前,那时是山脚下了),沿街两旁各户门口都立香案,摆放祭品,烧香、点烛,以示对城隍老爷出城的虔诚。全城真是人山人海,直至把城隍抬回庙宇,群众才渐次稀散。
庙会期间雇有戏班演唱“神戏”,多是《封神榜》中的神话剧目。每天上午约九时开演至下午五时许才收场,正午为“邀台”,即正午之际,艺人们午餐并休息片刻。最后一天的一场戏曰:“大戏”,为供城隍观看的“神戏”,观众寥寥无几,怕渎亵了神灵。演出剧目,多为神话中的“目莲救母”之类,演员须得用真刀真枪,场面十分惊险,都是训练有素的专业戏班。这场“神戏”结束后,当晚半夜后的人静时分,再由主坛道士率领香首、善士作最后膜拜城隍的仪式,才算整个庙会的完场。
茶陵城隍的庙会既是冷兵器时代,人们祈福免灾,祈城池永固而保平安的一种祭祀且兼娱乐的群众活动,也成为城乡亲友团聚、繁荣城乡经济文化的一个载体,伴随城隍庙兴衰,淡出人们的记忆,。至于官方的祭城隍“陈设”、“礼仪”和“祭文”均已记入《茶陵州志》(最后的为同治九年(1870)州志)的“祀典”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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